忍住眼角的酸意,輕輕邁開腳步,怕驚擾到這裏的一草一木,緩緩向著那扇暗淡之中好像永遠為他敞開著的門走去。
“小媽。”蘇落控製著自己的聲音,聲線有些稚嫩,透著些些莫名其妙的激動。
沒有回應,沒有聲息,蘇落卻努力得舒緩著自己的呼吸,平靜下來的時候,那個影子已經出現在他的眼簾之中。
蘇媃。
白衣,長裙,海藍色帆鞋,及腰的長發溫柔乖順地細細攤開在背後,那雙永遠有些冷寂的眼眸子抬起頭看到了他,裏麵便冰消雪融,充盈起了溫柔和歡喜。
“回來了。”蘇媃走過來,在蘇落看不清的光線之下,在她也看不太清他的呆滯、狂喜、悸動的眼光之下,抬起手為他撫了撫他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漬和灰塵,素口輕啟。
蘇落靜靜得看著眼前這張臉龐,素白嬌滑的臉,尖尖的下巴透著好靜的冷淡意味,黛眉不時輕輕皺起,眼前這個有著溫柔和冷靜氣質,然而對一切事物都有著天生的輕微排斥感的大女孩兒,那張自己曾經傾慕了很久很久,卻從未給過一點點撫慰,任其隨著時間蒼老枯黃的臉孔,就這麼近的靠在他眼前,替著他抹去額間的灰塵。沒有一絲不自然,沒有一絲不寵溺。
蘇媃不太適應蘇落緊緊看著她的目光,那種似乎很久沒見過、隔開了很長時空的濃厚眷戀目光,裏麵夾雜的是一些不符合於往日的他看她所流露出的情感,好像他和她隻是半個雙休日沒見,就已經完全經曆了半個世紀的波折。
“小媽。”蘇落感覺自己像在做夢一樣,呢喃著喊她。
“怎麼了?”蘇媃嘴角輕輕的勾起,仿佛眼前的這個在她看來還隻是個小孩子的大孩子無論要說什麼,她都會順著他應著。從小到大,這樣子早都習慣了。
“我餓。”
蘇媃的眉頭輕輕揚起,有些忍俊不禁地想笑,卻還是忍住了,轉身進了廚房,拿出了砂鍋,“準備了,但你回來晚了。”
“小媽。。。”蘇落定定地看著她喚著她。多久了啊,終於還是見到了,曾經伴隨著遺憾的一抹心痛,破碎,但終究還是讓自己重新再見到了,要努力守護住的東西,總逃不過自己的周圍。
蘇媃抬頭,疑惑看他。
“小媽。”蘇落笑,不讓她看到自己眼睛裏重複湧起的酸澀,一遍一遍地喊。
蘇媃輕輕瞪了他一眼,卻沒有不耐,啐了他一口,“吃飯去。”
“不吃飯,有湯我就要。”蘇落搖了搖頭就要往樓上走。蘇媃看了看他,從砂鍋裏倒出一碗湯,把硬實不好嚼爛吞咽的黨參去掉了,下了點紅嫩紅嫩的枸杞,小心地端起來跟在他後麵。
“明知故問,你哪個時候回來都會有湯。”蘇媃跟著他進了他的臥室,把一直溫著的雞湯放在他的書桌上,看著他懶懶地就這麼躺在床上看著自己不動,“你累?先過來把湯喝了,別涼了。”
“累。”蘇落輕輕吐出一個字,是很累。要從無法舍棄的夢裏麵自己清醒,這麼會不累。
蘇媃無奈,有點心疼地看著他,他眼神裏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那一點悲傷和迷惘,“學校裏怎麼了?”
蘇落搖頭,輕吸了口氣,轉著腦袋打量著自己的房間,和自己十六歲的時候一樣的模樣擺置,蘇媃還是天天回來給自己收拾,自己都懶散慣了。
“學校沒什麼。嗯。。。我喝湯。”蘇落起身接過她遞過來的湯,
“還是你煲的。”
“嗯。”蘇媃點頭,心裏有點暗暗高興,他竟然一口就認出來了。
“枸杞不錯,甜絲絲的,很香。”蘇落一口一口地吮吸著,慢慢的嚼著嘴巴裏嫩滑爽口的藥材,梧州本就是寧安市的藥材之鄉,三麵環山使這裏還沒有受到外界渾濁環境的太大汙染,老百姓的家常飲食也就離不開紅梧山上采出來的天然藥物,藥膳在這裏一直是很流行。
“喝完了。”蘇洛把碗遞過去,蘇媃給他接過來,端在手裏,抬起頭問他:“你要睡會兒嗎?惠姨出去了,嚴叔晚上會回來。你要睡就睡一下,吃晚飯我叫你。”
“恩。”蘇落重重地點頭,然後笑了,“小媽帶著我睡。”
蘇媃定定地看著眼前笑著的男孩,一時沒反應過來,眼眸裏閃過些許訝異,還有一點突然湧現出來的慌張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