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死的人在生活的捉弄麵前總是消失得那麼快,但該死的人卻沒有死,也沒有得到什麼大快人心的懲戒,所謂的嚴格法律、道德公理,在那些社會性力量強大的眼裏隻不過是給自己創造了漏洞的工具,憑著這些漏洞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可以不負羈絆,無視責任。初中讀到一半的蘇落開始受到某些人的攻擊和不明顯的威脅,有無意的,有受人指使,要給他和他的殘破家庭以打擊的,有因為看不起他,在他身上找一點安慰和自我滿足的,但所有的這些人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比他強大,在任何物質方麵。
於是世界上沒有了公理,沒有的可以維護普通人的尊嚴、權利,可以撫平他們不能愈合的傷疤的人,沒有英雄。蘇落的眼睛裏,也就再沒有了溫情。他從它看到過的大人那裏學到了一點東西,偽裝,利用,拋棄無謂的善良,破碎的夢想,還有殘忍。
於是家裏變了天。母親傷心欲死,他被迫輟了半年學,因為錢花在了死去的人身上。後來母親帶著時常發作的貧血症上崗掙錢,這個時候的他已經初三,麵臨畢業,半年學業的荒廢並沒有靠他的天賦得到極大改觀,他考入了尹州二中,成寧中等偏下的一個學校。高中比初中乏味一千倍,完結之後便是中等偏下的乏味大學,再完結之後是中等偏下的工作,中等偏拮據的酬勞。中等偏下美貌,還學會了背叛的名義上的妻子,沒有後代,沒有留下來的希望,直到今天。無論他怎麼努力,忍受多麼沉重的痛苦、無奈、欺侮,但這一世的命運好像在剩下來的那一刻就注定,他的努力和忍耐也隻不過是上蒼眼裏的小小塵埃。
而這隻是一部分。
。。。
世界一下就變了。
雨停了。來得那麼快,去地那麼快。外麵沒有彩虹,陽光像新的一樣,通透幹淨,雨後的天總是明亮亮的討人喜歡,空氣裏沒有任何繁雜的味道,隻是單純的甜絲絲的氧氣,和聞不到氣味的氮氣。經不起風吹的葉子撒著一地,經住了磨難的枝丫透著水潤的光澤,覆蓋的灰塵被清洗地幹幹淨淨,一片一片地反射著陽光,粼粼光暈地蕩漾在空氣裏。
焦距回到了瞳孔,蘇落搖了搖頭,眼睛裏沒有泛起水霧。他輕輕擦了擦額頭,把垂下來的頭發拿開。頭發有些長了,看著外麵開始透出太陽光的白色天空,蘇落眯起了眼睛。他很久都再沒有看過這種天空,有點不習慣。
公車在路邊停下,上來一批人。蘇落不知道這裏是哪裏,腦子還有點澀,有點亂,有點莫名其妙的暈沉。看了看上來的人,沒有一個是他知道的,也沒有一個知道他。他又轉過頭去。
“我能坐這裏嗎?”一個清清脆脆,像玻璃珠掉在了白瓷磚上,風兒帶起風鈴輕響的聲音傳過來。蘇落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他不知道那個聲音問誰。
“請問,我能坐下嗎?”
“隨意。”蘇落依然頭也不回,隻不過知道是在問他了。
旁邊傳來淡淡的香。車開動,兩邊的樹又脫離了靜止。店鋪,醫院,影院,商業街,河流,交通,來來往往的人,還有鳥,時間就看著他們,默然走過去,默然走回去。
“司機,下車。”蘇落舒了一口氣,聲音變得有些不自然的稚嫩。皺了皺眉頭,輕輕搖了搖頭,要把那股不知道什麼原因產生的昏沉感覺散掉去。車子慢慢在路邊停下。蘇落扭過頭去,旁邊一張笑吟吟的臉正看著他,看那女孩好奇的自然模樣,似乎已經看了他很久。
好美。
蘇落想著,心裏一顫,然後移開了眼睛,慢慢走到車門口。地麵似乎矮了一截,腦袋忽然之間昏沉地可怕,他不禁抓住了車門冰涼冰涼的把手,恍然之間瞥了一眼汽車外的後視鏡,裏麵有一張臉。
熟悉的臉,像自己的臉,沒有淡淡的胡渣子,沒有長了皺紋的額頭,沒有長了一大截的黑發,隻是白皙,稚氣,臉龐透著些許懶意,眼睛清澈地可怕,現在的裏麵卻裝慢不可思議和荒誕,還有一點點詭異的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