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風狂妄地肆虐怒吼,仿佛想撕裂一切,黑雲籠罩滿天空,壓著人的心跟著一起往下沉。
一班公車降低了速度在人跡漸少的路上慢慢走,狂風卷著細細的沙子打在車窗上劈劈啪啪,兩邊的樹葉跟著狂舞,嘩嘩作響。
蘇落靠著涼絲絲的背椅,坐直了身子,縮了縮後頸,把黑外套的領拉高了遮住了脖子不接觸到逐漸變涼的空氣,眼神冰冷。太陽剛才還在,一瞬間就被烏雲層吞沒不見了,這樣變化突然地天氣在夏天要死去秋天快來的時候很常見,他卻不太習慣。
他不知道這裏是在哪裏了,車窗外邊的景物慢慢地倒退,在昏暗的光線下透著世界末日般的蒼涼和匆匆忙忙。
雷聲漸起,一些小小的電弧在天邊若隱若現,不一會天上便開始落下點滴點滴的小雨珠,淅淅瀝瀝地打在車窗上,給它蒙上了淡淡薄薄的水汽。雨來了,而且不出意料地越演越烈,短短幾分鍾時間車窗上便被一陣陣的水霧籠罩,擋住了視線,看著外麵隻有一片片的朦朧。
靜靜地聽著劈啪有力的雨打聲,看著粗大的雨珠在玻璃上拉出長長的線條變得纖細,像不住遊動漫無目的的瘋狂蛇群,互相交織纏繞,天邊的閃電透過車窗把光刺進他眼睛裏,黑色和一瞬間一瞬間的銀色交織在一起,那股震懾人心強悍的自然力量,外麵紛飛激蕩的水汽,被折彎了腰肢也依舊挺立著張牙舞爪的樹,雜糅成一團看不清麵目的世界,透著勃勃生氣的一切一切,都讓蘇落冰冷悄悄散去,變成迷茫和淡淡苦澀。
他不知道這路公車從哪開始走,要去哪,不記得自己已經在這一班車子上呆了多久,甚至記不清楚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上的這一路車子,他隻是煩,隻是煩,壓抑,衝動,需要發泄。
這一段日子過的很平靜。淡如清水,無聊到死。毫無留戀地辭了職,悄無聲息地走,離認識自己的人可以找到的地方並不遠,也沒有人來找他,煩他,逼迫他想起什麼事,麵對什麼壓力,生活很安靜,可他不喜歡。
不屑去找回過去,也不敢。
。。。
現實很殘酷,命運是狗娘養的,生活是剮在卑微者身上不留情的尖刀。對於有些人來說,這三樣東西可能隻有以這些概念存在,充滿著壓抑,不公,無力,苦澀心酸。蘇落二十七歲,到今天為止,童年,少年,青年,所有他度過了留下了記憶的日子,完全慘淡而寥落,沒有一件事情讓他對現實存在好的改觀。所以他眼睛裏的冰冷防備,總是來得很自然。
蘇落的童年沒有記憶,隻是一些灰暗灰暗的,沒有任何色彩的晃動影像,像舊社會的無聲電影,讓人沒有任何興趣去可以地證實它存在過。父母說他小時候出過一些意外,身子發了重病,腦子被四十度的高燒弄壞了,變得癡傻呆笨,沉默無言,一直到十四歲,那一天他便突然像正常人家的孩子一樣正常起來,生活才逐漸恢複,變成後來蘇落想要的平淡,還有一點他控製不了的,淡淡外泄的鋒芒。
但現實的可怕,從蘇落有記憶的時候計時,剛剛開始。
父親接而死去,在兩年後,蘇落的十六歲生日那天晚上,在帶著自己市初中奧賽第一名的禮物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但之後蘇落毫不懷疑這場看起來太巧合的所謂車禍是一場蓄意謀殺,一個月之前的父親親眼看見那個從裏到外都透著陰鶩的男人把和父親共過事的、接管下康莊建設工程的那個主管用高爾夫球棍硬生生敲破外腦殼死掉,他慌慌張張地用兒子給他挑的帶著拍攝功能的雜牌子手機拍下了視頻,卻不知道辦公樓監控機早把他的慌亂臉龐記錄的一清二楚。後來人心惶惶,他不知道怎樣把這些證據交給誰去調查,及時使自己脫離危險。隻是把那張記錄著證據的存儲卡片小心得藏住。但被發現了就是被發現了,可憐的是他沒有發現自己的暴露,可憐的是,十四歲過後,慢慢開始表現出超乎常人聰明天賦的蘇落也沒有發現父親即將麵臨的災難,一個月的安逸生活消磨掉了蘇嚴的戒備防範之心,甚至在蘇落的班主任通知他,蘇洛瞞著他們去報考的物理奧賽獲得了市一等獎的時候,他還興奮攬著妻子兒子的的肩膀,對他們說,十一月兒子生日的時候,他用自己的所有可用的工資給兒子買台舊電腦,自己也會在那個時候順著時勢接下康莊的建設工作,以後家裏的生活可以好得多。
但沒有所謂的時勢,也沒有理想中的好生活。他死了,連累了一位中年司機,撞到計程車的是一輛四噸半載重的破舊後八輪,兩個人的身子被破裂的車體撕扯得變形扭曲,蘇嚴的臉上還凝固著被黑紅色血塊覆蓋住的輕鬆怡然驕傲的笑容,還有一絲恍然的悔悟和驚慌。一台包裝好的長城二手電腦躺在他身邊,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