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立場才是“硬道理”(3)(2 / 3)

酒色的過度,使神宗的身體極為虛弱。萬曆十四年(公元1586年),24歲的神宗傳諭內閣,說自己“一時頭昏眼黑,力乏不興”。禮部主事盧洪春為此特地上疏,指出“肝虛則頭暈目眩,腎虛則腰痛精泄”。萬曆十八年(公元1590年)正月初一,神宗自稱“腰痛腳軟,行立不便”。萬曆三十年(公元1602年),神宗曾因為病情加劇,召首輔沈一貫入閣囑托後事。從這些現象看來,神宗的身體狀況實是每況愈下。因此,神宗親政期間,幾乎很少上朝。他處理政事的主要方法是通過諭旨的形式向下麵傳達。萬曆三大征中邊疆大事的處理,都是通過諭旨的形式,而不是大臣們所希望的“召對”形式。在三大征結束之後,神宗對於大臣們的奏章的批複,似乎更不感興趣了。

然而,導致萬曆皇帝最終徹底罷工的原因,並不是他的身體狀況,而是他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冊立太子。

萬曆皇帝本來是有勵精圖治之決心的,除了從小敬畏的張居正並不那麼居正帶來的打擊之外,使萬曆消極怠工的主要因素還是“國本之爭”,也就是立哪個兒子做太子的爭論。這實在是令人歎息的一件事情。曾子《大學》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論的正是帝王之道。家不能齊,必然禍起蕭牆。萬曆朝實在是一個家庭悲劇和性格的悲劇。

首先,大臣們太過於忠直不阿,王皇後和皇長子並不是有強有力的外戚作為支撐,立皇長子並不是於他們有什麼好處,偏是大臣們死抱著“立長不立幼”的古訓,和皇帝力爭。本來,臣子們有一定分量的話語權,哪怕被當廷杖死,也要據理力爭一向是政治清明的象征。有明一朝,大臣因直諫被杖死、瘐死的不計其數,然而白發蒼蒼的大臣們,即使被當廷扒下褲子,屁股開花,也要前赴後繼地上疏。這是出於長期文化積累的對於敢於直諫即為忠臣這個符號的認可,死諫可青史留名,也是氣節所在,也可以裁抑君權。

從小嚴母厲師的關於帝王之道的教導,使萬曆知道大臣們是對的,但是在感情上他一定是萬萬不能接受。於是同樣是帝王家事,和祖父嘉靖不一樣,他隻能極不情願地屈服於群臣,甚至用撒謊和拖延近於無賴的手段,口頭上說明年就立,卻不講信用地一拖再拖。

本來臣子們和萬曆能和解的唯一機會在於皇後死了就好了,那樣的話萬曆就可以封鄭貴妃為皇後,按立嫡的原則,大臣們就沒話說了。偏偏這位多病的皇後硬是正位中宮42年,和萬曆死在同一年。皇後賢孝,很得太後歡心,廢不得。長壽的皇後粉碎了君臣可能的和解機會,萬曆皇帝不得不於萬曆二十九年(公元1601年)立了長子。也許這就是天意。

這場君臣間的較量是曠日持久的,消耗了萬曆帝勵精圖治的雄心,所以他消極反抗。雖然辛辛苦苦當個明君,百年之後,最心愛的女人也不能和自己永遠在一起,反倒是那個毫無感情、與一段肮髒記憶有關的宮女長伴地下。我能體會萬曆帝感受到的巨大的失落和打擊。他不理朝政,他貪財,也許都出於這麼一種報複的心理:既然拗不過你們,萬年之後我也將永遠痛苦,那這江山還好好治理做什麼?最好是把天下的財富都搜刮來送給小兒子,至於江山被弄得怎麼千瘡百孔,留一副爛攤子給老大去繼承好了。所以他不問朝政,隻顧拚命搜刮,重重賞賜福王(即鄭貴妃之子)。他隱居深宮,誰也不能見到他,隻有小兒子福王可以。

由於萬曆帝的內心一直偏向福王,所以皇位繼承權的歸屬,直到很晚才定局。這個定局,緣於皇太子朱常洛的一個陰謀。

一個叫做張差的傻大漢,提著一根棗木棍衝進皇宮,見人就打,很快被抓。他被抓了以後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要行刺太子的,是受的鄭貴妃指使。大家想一下,從古到今,哪朝哪代見過這樣的刺客?要離刺慶忌,不惜斷臂求信任;荊軻刺秦王,那把匕首是藏了又藏。明目張膽的也有,人家聶政怎麼著也拿了一把大砍刀。問題就在於,張差一口咬定,自己是受人指使的刺客,朝中大臣再這麼一鬧,要求嚴懲凶手,這樣做的目的有兩個:其一,最好的結果是神宗皇帝受了蒙蔽,對太子的同情分上漲,拒絕太子輪替;其二,如果神宗不上當,就製造緊張空氣,加劇朝野對立,神宗為了保持社會穩定,也不能輕易換人。這個事件的最後結果是,鄭貴妃和朱常洛進行了一次高峰會談,之後神宗召見群臣,確認太子的合法性。朱常洛的陰謀,獲得了完全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