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日昌帶我出鸞鳳宮,徐端己遣田乙乙等女相送。走了段路後,西日昌離遠我,扯了下田乙乙。我在後麵看得仔細,少女受驚,猛地抽了手。西日昌那禍害在她耳畔低低道:“朕把胥嬪貶了……可惜你太小了。”
然後西日昌甩下發怵的田乙乙,帶我出了鸞鳳宮。
步入昌華宮,西日昌飛我一眼,我還他一斜眼。步入宮殿,他拉我手,我甩開。他笑了,道:“是很小啊,一對軟趴趴的小麵餅,我哪有空把它捏大?”
夠不要臉的,我啐了聲。他再拉我手,我不甩了。
死禍害逗完麵餅還不夠,又湊我耳吐氣,“都捏你了。”
我實在忍不住踩了他一腳,他也不叫疼,隻笑,笑聲悠揚在殿堂。
經過此事,田乙乙收斂不少。少女懷春總多思,思多了煎熬,煎熬了行事就不穩。被禍害一調戲,倒平了下來。拿禍害的話說,她就是想我輕薄她,空了我就去輕薄,這不就結了?
回到寢室,禍害異常老實,安靜地平躺我身旁。我琢磨他素來夜間行事,我忍,就不開口說話。裝,裝去吧!
過去很長時間,我都快迷糊了,禍害才啟齒道:“你不知道,那年你多麼鮮嫩。你總在掩飾容色。劉海那麼長,遮了整個額頭,脂粉不沾,還把唇色弄得蒼白。可有些美麗,是遮掩不住的。”
我愕然驚醒。他道:“當你震怒、恨的時候,一下子容光四射,所以我明知道不是時候,還是要了。”
“含苞欲放,而後怒放。世上大多花開盛極而敗,而你到現在還沒開全。我總覺著能開得更豔更驚色,甚至怎麼開都開不完。”
我默然,這算他給我解釋吧。他的謊言太多,以前說過最喜歡花骨朵兒,現在又說喜歡怒放,其實無所謂了。
說了那麼動聽的話,禍害就不裝了。
禍害再次證明他是很好用的,跟隨著禍害,我逐漸體會到,原來那些金風玉露一相逢的話,都是真的。鴛鴦交頸鸞鳳和鳴,說不盡,無限好。
可是情過之後,離了欲望的旋渦,心頭的理智還是令我無聲而歎。有的事有的人不能沾染,一旦沾染就難以自拔。點燃欲望,火焰就不會輕易湮滅,投身淵海,隻會越沉越深。
貪官並非從來就貪,嚐到了甜頭,才會漸漸泥足深陷。酒鬼並非從來就饕餮,酒奮了精神活了思維,明知酒到酣處才最美,爛醉如泥斯文掃地,卻難在興奮時收住。
很多事原本無錯,還是好的,但過猶不及。人亦如此。嬰孩降生於世,如一張白紙,沾染什麼成什麼,嬰孩的變化就如一個染缸,第一道重色洗下去,就是祭奠生命的色彩。
西日昌洗的是黑色,世間最重最強的顏色,洗過了黑色,無論再怎麼洗,染缸的水都不會變化。而我在八歲那年,洗了紅色,無論再怎麼洗,甚至洗黑,心底的那一抹血色,永遠都不會褪去。
黑與紅,世間兩種強烈的重色,在欲望中綻放出令人窒息的美麗,排擠、改變、吞噬所有其他色彩。黑色帶殘紅的花開遍野,黑色妖嬈纏繞絲絲血紅,噴吐出劇毒焰火,彌漫開暈紅光芒。花氛香甜,花意決絕,正是禍害早年所書,世人皆無罪惡感。
欲望無罪,因欲望是人的繁衍所需。貪婪無罪,沒有追求何來成就?作孽無罪,你不作孽他作孽,不如你自己作孽或許還能比別人作孽作得好。
每個人都在作孽,以善人自居,以仁義為衣,單以自己心意,自己眼光去評判他人。極少人去想自己或許錯了,絕大多數人隻會想,都是旁人錯了,旁人作孽。
偏激的異端邪說,我也會了。
我摟著入睡的禍害,凝望他安靜的麵龐。我們都錯了,但我們又都沒錯。欲望是可控製的,貪婪是有限度的,作孽是有對錯的。我們都是俗人,無論身份或旁的,世俗之人都有喜惡,都有貪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