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背完了,拿眼瞟劉玉,他卻並沒有瞧她,好像在想什麼心事似的,手指一下下輕輕地敲著桌麵,雙眼迷離地望向夜色中的荷塘,嘴裏還喃喃有詞:“……若容相訪飲牛津…”
“呦,怎麼,我們萬能的二爺也有不會的東西?”沈妙竟然就像小孩兒那樣心花怒放,這下子你可露怯了吧!
劉玉也不理她語中譏諷,依舊和煦地笑著,問道:“還真是難得的好詞啊!是你做的?”
“那倒也不是。”沈妙完全放任自己沉浸在小小的誌得意滿之中,“以前聽別人說起過。”
“誰?柳先生?”
嘖,這劉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打聽閑事兒了呢。
“不是,難道除了柳三變,我就不能認識其他人了麼?”沈妙眼也沒抬隨口答道,此時她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手中那個漂亮的白瓷酒杯吸引住了。這東西可真漂亮啊!就像玉一樣!這要是放到現代得值多少錢呢?
“哦,這麼說你還認識不少才子?”劉玉說這話時口氣忽然變了。
糟了!沈妙心中一泠,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頭來。
劉玉正毫不避諱地直視著她,眼睛熠熠放光,唇邊還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沈妙忽然覺得自己在他麵前就好像是透明的,像剛擦過的玻璃一樣透明,隻消一眼就全看穿了。她低下頭避開劉玉的注視,很想編點兒什麼搪塞過去,可情急之下腦子裏偏偏卻又一片空白,隻能使勁兒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杯子,一口口地往嘴裏送酒。
正尷尬著,忽然聽見劉玉在一旁壓低聲音笑。沈妙一抬眼,正見他自桌上撿起一支象牙筷子,就著麵前的白瓷酒杯一下下敲起來,口中唱道:“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
沈妙從沒想過宋詞竟是這樣唱的,曲調慢得有些像京劇,詞也是一句句地崩出來,乍聽上去很沒勁。可是,如果堅持著聽上兩句,又覺得每句詞的曲調都有它的抑揚頓挫,極具變化。再加上劉玉這些天好像正變聲,嗓音變得有些粗,啞啞的,配合這樣的曲子,聽上去竟有些悲聲,仿佛真是一個男子在失去自己的愛人後,強自壓抑心中的愁苦,唱出來的歌。沈妙正聽得如神,劉玉忽然停了。
“哎,怎麼不唱了?”
“唱完了。”劉玉兩手一攤,表情很無辜。
沈妙這才剛聽出些味道,很有些意猶未盡,“再唱幾遍麼,剛聽上癮。”
劉玉臉上漾出滿意的微笑,聽話地又唱起來。
沈妙幹脆搬了圓凳,選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在桌上歪著頭聽。
劉玉微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月光、燭火的照映下,在臉上投影出一層漂亮的弧度。他嘴裏唱著,手中的象牙筷子,一下下地敲著白瓷茶盞,沈妙覺得那劉玉手上那力道仿佛通過聲音,透過白瓷茶盞,敲到了她心上,就好像媽媽小時候唱著兒歌哄她睡覺。漸漸地,沈妙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
等沈妙再次睜開眼,劉玉依然坐在她對麵,雙手環胸,懶散地半靠著桌子。他又在笑,嘴角扯出漂亮的弧度,一雙好看的杏眼彎成了月亮,其間閃出點點星光,竟讓沈妙一時間看愣了,完全忘了要說什麼,隻是木呆呆地看著他。
劉玉幾乎要笑出聲來了,他忽然靠近她,聲音低得幾乎在說悄悄話:“我明天要去南平辦點事兒,你,與我一同去吧。”
據劉玉說,南平離五夫裏鎮並不是太遠,大約700多裏路。這放到現代,如果開車走高速的話,用個三四個小時就到了。可是現在,他們卻要足足走上近半個月。不過沈妙可是一點兒也不怕苦。“穿越到古代後的徒步遠遊”——光是這條時尚的理由,就足夠她克服萬難、勇往直前的了!
何況,更棒的是劉玉還給了沈妙一些碎銀子,說是“以備不時之需”。啊!有錢的感覺真好!!這樣她就可以在沿途買些自己喜歡的小玩意兒了!!
兩天後的一個清晨,他們上路了。同行的除了天福莊南平分號的崔掌櫃和夥計有慶之外,竟然還有那個福山。這於沈妙真是喜出望外,原本早就打算和這個聰明的孩子套套近乎兒,這下可給她逮著機會了。
他們的交通工具是一匹馬和一輛馬車,崔掌櫃騎馬,南平分號的夥計趕車,劉玉、福山和沈妙坐在車內。原本劉玉是坐在福山旁邊的,但為了能盡快和福山交上朋友,沈妙趁著劉玉下車上廁所的功夫,強行霸占了他的位置。
“福山,這回怎麼也讓你跟著來了?”沈妙沒話搭話。
“柳姑娘,二爺說要帶個夥計去,大掌櫃讓我跟二爺長長見識。”福山見沈妙挨著他坐下,立即張惶起來,好像他身邊埋下一顆定時炸彈。
這孩子有些認生。沈妙心道,於是她又往福山身邊靠了靠,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的笑臉:“你今年多大了,哪裏人啊?”
這正問著,劉玉回來了。他一掀車簾瞧見沈妙這架勢,嘴上雖然沒說什麼,在沈妙原來的位置坐下了,臉上卻是緊繃著,一副陰晴不定的神色。
這下子福山更加局促不安起來,掉過臉去不好,不回答沈妙又不行,想站起來又不好意思。隻見他吭哧了半天,突然憋出一句:“二爺,我想尿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