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來成本太大,反而不如絲綢、麻布利潤高。”
“假如我知道一項技術,能夠簡化從軋籽、彈花到紡紗、織布的全部生產工序,那棉布的利潤又當如何呢?”她眼睛閃閃發亮。
終於說到正題了,瞧她那副胸有成竹的架式,我不由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態。大哥關注棉紡也不是一兩天的事兒了,隻是苦於找不到解決之法,果真如她所言,那棉紡肯定能為我們劉家帶來極大的財富。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與我談交易,為什麼又會開出這樣的條件?
“分成”一說我倒還能理解,可是為什麼她竟要去櫃上做工?如果以此為由,央我為她尋個好歸宿豈不是更好。世間的女子都該這樣吧,可偏偏她哪裏來得這麼多離經叛道的主意!
實在是猜不透她,我歎了口氣:“為什麼呢,柳七妹?”
她忽然不說話了,好像觸到了傷心事,目光從我轉到亭邊的合歡樹,又抬頭看向月亮,麵上漸漸露出淒苦之色。
“柳姑娘?”我輕聲喚她
月光下,忽然,我看見,亮晶晶的淚珠,在她的眼睛裏滾動,然後,大大的、圓圓的、一連串閃閃發亮的淚珠,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在她臉上滾落下來。滴在嘴角上、衣襟上,一直滴到我心裏。
我們的目光相遇,她飛快地轉身,好像不願意被人瞧見這樣的自己。
“因為...因為這裏再沒有人能讓我依賴,再沒有人能容我撒嬌,從今後,凡事隻能靠著自己......”
她忽又回身衝我微笑:“二爺問我為什麼。二爺,如果我想要‘過得比誰都幸福’,自然就不能隻是個奴婢。”
沒人能讓她依賴?
沒人能容她撒嬌?
她與柳先生竟到了如此地步?
她…終究還是忘不了他。
我心中苦澀,不知是敬佩還是嫉妒。我也不想弄清楚,反正無論如何,我都會幫她的,就算是為了她口中的“自由”,那份我求之不得的東西。
當晚,去打探消息的程寶回來了。
她在說謊。
她大姐在她四歲時就已經出嫁了,而且也沒救過什麼老婆婆。還有,她與柳先生的關係似乎也沒那麼密切,在村裏人麵前,他們甚至不說話的。
她騙得我好苦!
“啪!”我抬手將茶盞摔得粉碎,嚇得程寶一激靈,猛地後退一步,誠惶誠恐地望著我。
當時,在我心中,“她背後到底是誰、有怎樣的圖謀”似乎已經不重要了,我介意的隻是——她怎麼能裝得如此逼真!
那些神采飛揚的笑臉、還有剛剛那淒苦無助的淚水,難道都是裝出來的?
又或者,甚至連林中的邂逅也是她事先布好的局,隻等著我入甕?!
她,好得很啊!
心中火一拱拱地往上衝,我隻覺得自己再也忍不住,再也等不得了。我霍地站起身,帶上程寶,大步流星朝嫂子房中衝過去。
一路上,園中夜色依然是那樣恬靜幽雅,晚風中依然有合歡樹甜甜的香氣,草叢中蟲兒依然“唧唧”“鈴鈴”地唱著歌。
走著走著,我的步子漸漸慢了,最後終於停在園門口。
我這是在做什麼,瘋了麼?
都這個時辰,我去嫂子房裏做什麼?
趕她走?這樣我就安全了,就高興了?
“二爺?”見我停下不動,程寶小心翼翼地出聲試探。
我扭頭看他,嘴邊浮起一抹自嘲,劉玉啊劉玉,你就這點兒本領麼?
“你先回去吧,今兒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說起”
程寶聽我這樣說,嘴上連忙應著,如是大赦般一溜煙跑了。
我獨自一個在園門口立了好一會兒,心中翻湧,也說不出究竟是氣她還是氣自己,隻覺得胸中一口氣憋得難受,偏又無法平複,無處排解。我提腳狠狠向旁邊的合歡樹踹過去。
這樣發泄了一陣,心裏舒服多了,我歎了口氣,去倚香院吧,聽說平安頭些日子從汴京回來了。
而至於她麼,就把她交給蘇老頭兒,我倒要瞧瞧,他們能翻出什麼浪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