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生意上一忙也就把她忘了。直到有天,在店裏忙了終日,心中頗為煩悶,想到園中逛逛。行至假山處,隱隱聽見前麵傳來斷斷續續的歌聲。我循聲而去,在假山後一處僻靜所在看到了她。
看來我們府中的夥食還不錯,她比以前胖了,臉色也好了許多。此時她正抱膝坐在石凳上,微閉著雙眼,身子隨著歌聲輕微地晃著。
“……
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願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無奈前有險灘,
道路又遠又長。
我願順流而下,
找尋她的方向。
卻見依稀仿佛,
她在水的中央。
……”
這是…《關雎》?!她竟然懂得《關雎》!
這樣的《關雎》我是第一次聽到。輕柔的曲調,甜美的嗓音,交織出一種儂儂喏喏的深情,像羽毛般輕輕地撩動著我的心。於是鬆弛了神經,隻覺得全身癢癢地舒服,不由得隨著她的低聲淺唱,慢慢地放開所有的驚奇、疑惑、煩惱和緊張,隨著著她的聲音輕輕柔柔,漸漸地,勻稱了呼吸。
她坐在石凳上反反複複地唱,我躲在假山石後一遍遍地聽……刹那間有些恍惚,仿佛時間停住了。
她突然不唱了,站起來,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我以為她要走了,誰料下一秒,她毫無預兆地曲臂、晃臀、蹲下又站直,嘴裏發出“齊齊哢哢庫”的怪聲,然後大喝一聲,“汽車人,變形!”
我真的是被她嚇到了。
這是幹什麼?瘋病犯了麼?
想過去問問,可一轉眼,她已經沒事人兒一樣,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打那之後便對她上了心,於是三五不時就能從梅香那裏聽到她一些“驚世駭俗”的言論。我知道那些話初聽上去確是有違婦德,但…若是站在女子的立場細細想來又不無道理。
想到這兒,我嘴角輕揚:“這就是她所說的‘換位思考’了吧”,我終是被蠱惑了。
這要是讓嫂子知道,不知該怎麼擔心呢。
“梅香,柳七妹的這些瘋話可別說與別人。”
“知道了,”銅鏡裏隻見梅香撇撇嘴,繼續替我梳頭:“二爺就慣著她吧。我倒看什麼時候折騰到頭兒。這不昨兒又央咯我尋筆墨呢,二爺看給麼?”
“筆墨,她識字麼?”
“我問了,說不認得。”梅香幫我整好幘巾,“好像是要畫些什麼。”
“畫?”這柳七妹還真是出人意料,不識字卻會作畫,我好奇心大起:“她要什麼你就去書房取些給她。”我倒要看看她會畫些什麼。
梅香幫我整好幘巾,酸溜溜地嘟囔了句:“二爺真大方,那梅香也要。”
我聞言一笑,趁她不備,一把攬她坐到我膝上。
“梅香要那些做什麼”,我抬手撫上她麵頰,“二爺晚上給你帶好東西,前兒白記那兒來了批胭脂,那顏色最是配我們梅香了。”
“壞人,討厭!”梅香掙出我的懷抱,含羞帶笑,心滿意足地跑開了。
我也舒心一笑,大嫂說得對,女人果真是要哄的。
她要了筆墨竟然是畫紡車!她在府中不愁吃穿畫那東西做什麼?
我真是越來越不弄不懂她了。
聽梅香說她這兩天還一直在打聽我的行程,她要做什麼,想引起我的注意麼?果真如此,我甚至有一些期待了。
交易?!
她怎麼能把這兩個字說得如此硬氣!
“你知道怎麼生產棉布麼?”她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實在出乎我的意料。
我點點頭:“略有所聞。這和你的交易有關麼?”
“當然有關係了!”,她聽我這樣說特別高興,“你覺得經營棉紡業有利可圖麼?”
我看著她笑了。
顯然,她是想做出平靜的模樣好吊吊我的胃口,可是…她不是個好商人,現在她的臉上已經寫滿了迫不及待。
有意思……好吧,看在她辛苦籌謀這麼多天,聽聽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