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錘見左光輝不同意,覺得他主要是隻看到眼前的困難,就開導道:“左縣長,我們眼光要往遠處看,收下了他們,不僅是幫了他們,也是在幫我們自己啊。我們今年要開荒十萬畝,明年要開荒二十萬畝,上哪兒去找那麼些人手,他們來幫我們開荒打糧食,築路建農場,這是求之不得的事啊!怎麼好拒收他們呢?眼下是困難,大家分擔點兒,挺過了這一年就好了,要說拖家帶口,誰家不是有老有少啊?”
這事兒還沒議出個結果,一個警察慌裏慌張地闖進了會議室。
“報告,常局長,剛才接到報案,郝記糧店的郝掌櫃,還有他老婆、兩個孩子都被殺了!我們已經把現場保護起來了。”
常永瑞站起身就跟著去發案現場了。他走後,這消息讓屋子裏的空氣一下子凝固了。出了這麼大的案子,而且發生在這征糧的節骨眼上,誰都知道它的嚴重性。過了半晌,閻永清自言自語地說:“郝掌櫃是我們征糧的主要依靠對象啊,又是軍屬,他的大兒子高中一畢業就參加了解放軍。現在我們咋跟人家交代啊!”
會議沒法再開下去了,林大錘宣布了散會後,讓王豆豆馬上去通知洪專員,自己立刻趕赴現場去了。
老遠就看見郝記糧店的門口圍得水泄不通,人頭攢動著,一片嘰嘰喳喳聲,亂哄哄的,警察正在維持秩序。常永瑞正在大聲驅趕著圍觀的人群:“買米的、賣米的都走開了,誰是知情者,留下!”人群中有的想往外走,可是後來者還在往裏擠,秩序反而比剛才還亂。不一會兒,就聽有人喊:“讓開--讓開!林書記到了。”這一喊,吵嚷的人群稍稍靜了一些,群眾自覺地閃出一條道,讓林書記進去。
林大錘穿過堂屋,走進內室,一股血腥味撲麵而來。室內四具屍體縱橫倒著,到處是血,牆上有明顯的血點子,呈飛濺狀,連窗戶紙上也都濺上了紅色血點。郝掌櫃倒在門口,倒在他身上的是他老婆,炕上靠牆角的地方是他一個12歲的兒子和一個8歲的女兒,蜷縮在一起。凶手殺人的手法極為殘忍,現場景象慘不忍睹。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人在不斷地往裏擠。常永瑞回過頭來吼道:“看什麼看!還不快回去,有什麼好看的?”並吩咐在場的警員驅趕人群,維護好秩序。站在裏圈的幾個警察把槍橫過來,槍與槍組成了一道圍欄,用力往外推去,站在外圍的警察,用力拽出了幾個拚命往裏闖的人,在警察裏外配合的驅趕下,圍觀的人群才一點點退去。
現場雖然沒有明顯被翻動過的痕跡,但是由於圍觀的群眾先於警察進入,現場已被破壞。刑偵人員正在細心地勘查,拍照的拍照,取證的取證,希望從中能發現一些有價值的線索。幾個知情者也被帶回局裏去作筆錄,其他人員都退出內室,到堂屋去了。
情況彙總起來大致是這樣的:昨天早上左縣長和馬局長去了之後,郝掌櫃就把他的一個也是做糧食生意的遠房親戚找到家裏,商議征糧的事。晚上在一起喝了酒,那位親戚因為喝多了,離開時把一隻包落在了他家。今早起來後就到郝家來取包,隻見大門緊閉,就心生疑惑,繞到後窗想看個究竟,沒想到這一看讓他魂飛魄散。窗戶是半開著的,郝家人全部被殺。嚇得他大聲驚叫:“出人命啦!殺人啦!”這一叫把左鄰右舍都叫了出來,一聽說殺了人,都趕著去看,就跟趕集似的。郝掌櫃的那位親戚在大家提醒下這才想到了報警,接警時間大概是七點半左右。“
下午,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聚到了縣政府會議室。洪濤也趕回來了,初步的屍檢也出來了。死者均死於刀傷,死亡時間是在夜裏十點到十二點間。
“洪專員,你剛上任,我們這兒就出了這等大案,真是太不爭氣了,縣裏原先的治安還是不錯的,這次真是莫名其妙。”左光輝見洪濤走進會議室,忙迎上去說。
“左縣長,別緊張,坐下說吧。”洪濤招呼道。
左光輝對常永瑞說:“常局長,你把情況給洪專員介紹介紹吧!”
常永瑞把案情大致情況向洪濤作了彙報後,洪濤詢問道:“你們分析過這案子的原因嗎?”
“從郝掌櫃的平日為人來看,他正派規矩,不可能是情殺,從現場來看,箱櫃未見翻動,一些重要的錢財也並未丟失,也不是見財起意圖財害命。不過,有兩件事很能說明案件的性質,郝掌櫃曾兩次拿著恐嚇信來找過我,一次是在半年前,內容是罵他別人漲價他不漲價,讓他小心狗頭,署名是糧老爺;第二次是在兩個月前,沒有署名,罵他帶頭低價賣征購糧,讓他必須懸崖勒馬,否則不得好死。當時,我們因他提供不出懷疑對象,也沒有其他線索,就叮囑他要注意個人的安全,有什麼情況及時報告的話,之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林大錘問常永瑞:“從恐嚇信的內容看,像是因商成仇。仇殺?”
“我也覺得像是仇殺。咱們縣有幾個糧商抱成一團早就對郝掌櫃心懷不滿,備不住就是他們在殺人泄憤呢!”左光輝也讚同常永瑞的分析。
“郝掌櫃帶頭低價把征糧賣給政府,觸犯了誰的利益,不就是那幫糧商嗎?除此以外,他得罪過誰了?我看肯定是仇殺。”馬奇山語氣更加肯定。
“要是仇殺的話,殺他一個也就夠了,何必要致他全家於死地呢?而且,手段那麼殘忍,最多的桶了十七刀,最少的也捅了三刀,因為商業利益而結下的仇有這麼大嗎?”洪濤提出了關於仇殺的疑點。
“那兩封信還在嗎?”林大錘追問常永瑞。
“我把它都交給左縣長了。”
左光輝見大家把目光對著自己,有些發窘,“我早弄沒了,當時,我就以為不過是個別糧商說說氣話,哪敢來真的,壓根沒留它。”左光輝的話中充滿了後悔。
洪濤思忖了一會兒說:“同誌們,要提高警惕啊!為什麼偏偏是你林大錘到任以後就發生了這一起起案子呢,為什麼偏偏又是左縣長和馬局長去找了郝掌櫃以後,當天就發生這樣的案子呢?不覺得蹊蹺嗎?這像是一般的仇殺嗎?敵人躲在陰暗的角落裏,對我們的新生政權,恨得要死,怕得要命。我們的每一項工作,他們都會千方百計地破壞。根據兩天前這裏出現的王老虎那張告示,這件事很有可能也是他們一夥所為。問題是王老虎對我們的征糧工作的電報,對我們開會研究的征糧工作的方案,以及我們要讓郝掌櫃在征糧工作中起帶頭作用的消息,敵人怎麼會掌握得那麼及時,又那麼準確呢?這難道不值得大家深思嗎?”
洪濤的分析提出了一個極為嚴峻的事實:我們的隊伍中可能隱藏著特務分子。林大錘有些憂慮地望著洪濤,“征糧工作是當務之急,破案工作也刻不容緩,地塞糧庫的開挖還要抓緊進行,我們的人手不夠啊!”
“這個案子非破不可!否則你們的征糧工作會有很大的阻力,我回去後就向上級彙報,讓行署公安局安排偵查力量,協助這裏盡快破案。其他工作你們還是按照原先的分工抓緊進行好了。”洪濤說完就要趕回行署,林大錘在送他上車的時候,緊緊地握著洪濤的手,他有萬語千言。洪濤了解林大錘此時的心情,他拍著林大錘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肩上的壓力,隻要勁使到了份上,就是達不到目標,我也會理解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