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奇異的婚禮(2 / 3)

原來左光輝早就對劉美玉垂涎三尺了。那年,左光輝還隻是縣裏宣傳部的一名幹事,因為常給省裏的幾家報社寫一些稿子,報道發生在龍脈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算是龍脈的筆杆子。那時劉美玉還在上大學。說來也巧,那天左光輝又去省裏送稿,在離報社不遠的地方,他看見一名女子正站在高處演講,周圍圍著不少人仰著脖子在聽,還不時爆發出高亢的口號聲。左光輝的眼前忽然一亮,他被演講者那氣質所折服,便擠到了前麵。隻見那女子高挑的個兒,著一身士林蘭學生衫裙、圍著條白色長圍巾、白襪、淺口黑布鞋,胸前掛著一枚“奉天大學”的校徽,特別顯眼。她站在高處,風兒飄揚起她的秀發,也撩起她的長裙,露出一段白皙的腿來。他被深深的吸引住了,耳邊隻有那女子的清脆激昂的聲音,眼裏隻有那女子英姿颯爽的身影。左光輝使勁鼓著掌,大聲叫著好,全然沒顧及到周圍的人。那女子當時演講的內容大概是在揭露國民黨政府投靠美國主子、挑起內戰、賣國求榮的罪行,號召人民行動起來,反內戰、反獨裁、反饑餓、反迫害……她的演講慷慨激昂,每每講到激動處,胸脯上下起伏,這讓左光輝看著聽著不覺有些心旌蕩漾,迷亂中仿佛聽到有人在喊“劉美玉,快跑!警察來了!”那個被叫做劉美玉的人立刻從高處下來,不知為什麼,臨跑前,她見左光輝那呆呆的樣子,還朝他笑了笑。接下去,眼前的一切都開始迅速動蕩起來,原先的人群和那個叫劉美玉的人都不見了,一群警察吹著刺耳的哨子,趕了過來……

從那以後,劉美玉的名字和形象便牢牢地烙印在左光輝的腦海中,並不因歲月的衝刷而變得暗淡……忽然有一天,這名字和形象又出現在他眼前。那是在去年夏天的某一天,左光輝已是縣長大人了,這天他去車站接一位省城的朋友。汽車剛到,耳邊忽然響起一聲“美玉”!然後從車上翩然下來一位女子,那正是左光輝朝思暮想的人。喊她的人左光輝認得是本城的糧商劉老二身邊的老女人。“二叔、二嬸!”劉美玉的應答告訴了左光輝她與這家人的關係。那天他有些失態,以至他的朋友來到他的跟前,他還在盯著劉美玉看。直到那位朋友主動握住他的手,這才使左光輝想起自己來車站是幹什麼的。於是很不好意思地和他的朋友一起離開了車站。

自己那次車站邂逅,左光輝便漸漸地萌生了要娶劉美玉的念頭。他覺得自己和劉美玉有緣,是上蒼刻意安排他們相識,又讓他們重逢。自己剛剛當上縣長,心儀已久的美人竟然就在自己的縣內,這不是俗話所說的“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嗎?上蒼的安排豈可違背?這百裏挑一的窈窕淑女,君子理當好逑,為什麼要憋在心頭呢?以前他覺得兩人年齡上相差太大,況且劉美玉又是個才盛貌美的大學生,自己不過是異想天開罷了;可自打當上了縣長,自己漸漸覺得在愛情的天平上,自己這頭的砝碼加重了。隻是囿於縣長的身份和麵子,他暫時把這份念想憋在心頭,尚未對外人表露。最主要的是……他也確有難言之隱啊。有幾次實在沒憋住,才對馬奇山、周泰安這樣的心腹隱約透露過自己的仰慕之意,他認為馬奇山為人聰明,周泰安能來事,這兩人跟自己又跟得最緊。哪想到,這事兒就這麼湊巧,劉老二夫婦自己找上門來,那當然是一拍即成了。真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以後左光輝當然是明裏暗裏給過劉老二不少幫助。

再說這劉美玉走出縣城上了大學,那簡直是“晴空一鶴排雲上”,在大學裏,她見識了不少新鮮事物,也接受了許多新思想。從此,她的眼界更開闊了,思想更解放了,想問題辦事跟龍脈的一般女性大不一樣了。她有了自己的人生理想,追求個性解放,渴望做新時代新女性的典範。她特別仰慕那些出生入死的英雄,夢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像男人一樣,騎馬挎槍去創建自己的功業。四年的大學生活一晃而過,雖說在學生會工作時,她也參加過遊行,上街演講,還參加過土改工作隊,可是,這一切和真刀真槍的革命戰士比起來,還不夠刺激;至於愛情嗎,劉美玉有自己的想法,什麼門第啊、彩禮啊,這最讓她惡心,她決不做那種“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的女人。她要追求一種有傳奇色彩的愛情:我劉美玉,要嫁就嫁戰鬥英雄,兩人要有共同的理想和追求。唱完了《畢業歌》,她和同校好友金曉燕約定了去投軍,一腔熱血正待揮灑。可是,哪曾料想一到家,劉老二夫婦就跟她攤牌,要把她嫁給縣裏的左縣長,而且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對這樁包辦婚姻,她又是哭,又是鬧,可是什麼用也沒有。她二嬸以為大姑娘出嫁總是要鬧一鬧的,鬧過了一陣子就好,哪曉得閨女的心思呢?在方麗霞看來兒女的婚事父母做主是天經地義的。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哪兒能由兒女自作主張呢?現在兩邊都已經說好了,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劉美玉鬧得狠了,方麗霞隻好把她關在屋裏,為了穩住養父母,另謀他策,劉美玉隻好先假意應允了這門婚事。

大喜的日子到了,大門口一清早就掛起了“今日停業”的牌子,平日裏掛幌子的地方,今天掛起了大紅燈籠,大門上貼上了大紅喜字,園裏園外結彩張燈,一派喜慶景象。劉美玉的親生父母特地從長春趕了過來。屋裏,劉老二正忙著收拾嫁妝:一隻是美玉讀書時用過的皮箱,裏麵裝的是女兒平日的穿戴,現在原封不動;另一隻箱子是方麗霞出嫁時娘家的陪嫁,裏麵裝的全是書。箱子塞得滿滿的,死沉死沉。箱子的外皮雖有些舊,但找了個漆匠重新刷了一下,看著跟新的一樣。美玉的屋裏,炕上放著左光輝送來的新娘嫁衣--紅緞繡花夾襖褲。方麗霞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給劉美玉梳頭打扮。眼看收拾完了,方麗霞催著劉美玉快換嫁衣,隻要把紅蓋頭往她頭上一蒙,這邊的事就算完了,隻要等著迎新花轎就行了。其實,這時心裏最著急的人,就屬劉美玉。當看見同學金曉燕拎著包袱貼牆一露頭,便借口肚子餓,催方麗霞快給自己做飯。等把方麗霞支走後,劉美玉迅速關上門,推開窗,從櫃子裏拿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小包袱,上炕跳窗,兩人就一溜煙跑了,跳上了金曉燕租來的車,車立刻就風馳電掣般地駛出了龍脈。

過了一會兒,方麗霞端了碗熱氣騰騰的荷包蛋來到門前,見門關著,心裏感到奇怪,叫了兩聲“美玉開門”,不見有應聲,便放下了碗,推開門,見窗戶大開,炕上還有腳印,知道不好,於是她氣急敗壞地大叫:“掌櫃的,掌櫃的,不好了--!美玉--她跑了!”

劉老二剛收拾完那一對箱子,正坐在椅子上準備抽袋煙,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喊叫,急忙趕來,“什麼,美玉跑……她跑了?!”

方麗霞一拍大腿號啕大哭起來:“哎喲,這不是造孽嗎……”

劉老二愣了一會,猛地回過神來:“嚎什麼嚎,還不快追!”

方麗霞止住了哭聲,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兩人分頭追了出去。

那麼,美玉的親生父母不是也來了嗎?因為一家三口在劉老二家住著不方便,昨晚住旅店去了,到現在還沒過來呢。

其實,馬奇山一清早是先到的劉老二家,看到一家人都已經起床,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心裏這才踏實下來了,於是便趕往左光輝家。今天他可是個重要的角色:既是媒人,又是司儀。他此刻就等著把新娘子塞進轎子,大事就算告成。此刻這支吹吹打打的迎親隊伍正浩浩蕩蕩地向劉老二家進發,馬奇山走在頭裏,左光輝喜氣洋洋地緊隨其後。隊伍到了龍須橋上,過了這座橋,就快要到了。正在這時,隻見前方有一個老女人正跌跌撞撞地往這邊趕,走進了才看清來人原來就是方麗霞。她邊跑邊哭哭啼啼地喊著:

“馬--馬局長啊!你--可得給俺--當個證人啊,早上你來時還好好的,一轉眼工夫人沒了,她跑了呀!是自己跑的呀--!”方麗霞氣急慌忙地哭喊著、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