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回 勢起(1)(1 / 2)

夜深人靜的時候,軒兒躺在床上,總是會想起蘇嬤嬤臨死前的那一幕,曆經了太過宮中風雨的老嬤嬤即使在彌留之際,仍舊勸說著她,若有一日,還是離開這座冷漠無情的紫禁城。軒兒輾轉反側著,那句離開的話像是鍾鳴聲時時在耳邊敲響,吵得她一夜難眠。

她實在沒有一點睡意,索性就披了件衣裳起了床,靜坐在窗邊的書案前,望著窗外的夜幕發呆。或許是白日裏見到了久違的十二阿哥,心裏激動,才會難以入眠吧。她為自己開脫著,可心底深處還有那麼一點點的鬱結難以釋懷。她知道,今夜的煩躁不僅僅是為了十二阿哥,更是為了自己迷茫的將來。

未來的出路,到底在哪裏?

她找不到,更是無跡可尋。曆史上不會出現她的名字,她更不知道自己的結局會是怎樣,那種淹沒在滾滾潮流中的滋味她似乎已能清楚地想象到。她這些年,做過太多的惡事,必是不會得善終的。想與胤禛白頭到老的奢求,她漸漸地也不再幻想了。想著未來,她臉上浮出淡淡的苦笑,自問,她怎麼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漫漫長夜,總是難眠。她有時會自嘲,自己是不是得了失眠症,再也不會有酣睡的愜意了。豔羨著床上正睡得酣暢的秋蟬,這時才覺得,原來能睡得著,才是福氣呢。她的妹妹是個比她有福氣的人,她願將自己所有的福氣都給了秋蟬,讓這個妹妹能比自己幸福。

胡思亂想了一夜,待到天亮的時候,她才被濃濃的疲憊催得有了少許的睡意,竟趴在書案前就這麼稀裏糊塗地睡著了。

秋蟬起床後,見她就這麼睡著,便明白她一定又是一夜無眠啊,這樣下去,她的身體怎麼吃得消。心疼地不敢吵醒了她,踮著腳尖,輕聲輕步地出了房門,準備做些營養的吃食給她補一補身體。

可是,才推門出去,一個太監就迎頭撞了進來,兩人一個磕了額頭,一個戳了鼻尖,都各自吃痛地哎呦起來。軒兒被吵得慢慢掙了眼,見站在門口的太監有些眼熟,“你是誰啊?”

太監顧不得疼,忙奔進屋,“軒兒姑娘,快去救救我師傅吧,德妃娘娘要杖斃了他呀。”

軒兒一聽,立刻清醒過來,站起身,“你師傅是誰啊?德妃為什麼要杖斃你師傅?”

“我叫壽春,我師傅是內務府總管太監梁九功,今個早上他去永和宮回話,竟被德妃賞了一百杖棍,師傅年歲大了,這一百棍下去,不是要活活杖斃了他嗎?”說著,壽春已哭喊了起來。

軒兒聽著新鮮,德妃向來與內務府和平共處,怎麼會突然要罰梁九功呢?更奇怪的是,梁九功不去求別人,到來求自己去救他,她可是和這個人沒有半點情分的。

壽春瞧出她心存疑慮,哭著解釋道,“我師傅一聽要受這麼重的罰,知道自己肯定是受不住的,而眼下能在德妃娘娘那兒說上話的,宮裏就隻有軒兒姑娘,所以偷著讓我來求姑娘,還望姑娘萬萬要救我師傅性命啊。”

聽他這麼一說,軒兒反而冷笑了聲,暗道梁九功不虧在宮裏這些年,眼神真是活分兒啊,“隻是,你還沒有告訴我,梁公公究竟犯了什麼錯?德妃竟然要這麼罰他。”

“還不是……還不是……”壽春吞吞吐吐著,“有人想托師傅辦點事,所以……所以送點東西。”

原來又是老生常談了,這宮裏但凡有點權勢的,哪個不貪了,德妃至於這麼大動幹戈嗎?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她軒兒倒要瞧一瞧德妃這一大早地賣的什麼藥,叫著壽春帶路,跟著他一同去了永和宮。

才到宮門口,就聽裏麵傳出如殺豬一般地慘叫聲,聽得軒兒心中不禁陣陣發顫,這真是要往死裏打呀,下手竟如此之狠。軒兒趕緊快走了幾步,進到永和宮內,隻見不大的庭院中,已綁了一排板凳,上麵均是在宮中伺候了幾十年的老太監,旁邊宮中侍衛們手持板子,一棍棍地卯足了力氣下手。

眾人瞧軒兒進了院子,忙叫喊著,“軒兒姑娘,救命,救救我啊……”

這些老太監,少則三十多歲,老則五十多歲,多是有些地位的一方管事。身體弱些的,已經打得不省人事,還算健壯些的,也是皮開肉綻。軒兒心中一酸,雖和這些人平日裏沒什麼交往,但大家都在宮中過活,無論地位高低,也算是認識的,眼見這血淋淋的一幕,連她心中也是湧起憐惜,幾步走到德妃麵前,“敢問娘娘,這些人都犯了什麼大錯,竟要如此?”

德妃坐在廊下的朱漆交椅上,像是氣憤難平地用手捋著胸口,抬眼對她身邊的太監道,“小豐,你說。”

名叫“小豐”的太監恭敬地應了聲,出了廊子,站在庭中,拿起一本冊子,一一念了起來,竟全是受罰的這些太監如何如何地受賄貪汙。

軒兒靜靜聽他念著,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反正這種事情宮中已是司空見慣,貪,那是正常,不貪,那是還沒有貪的資本,等將來有了,還是一樣。隻是,她回頭看了一眼被綁的這些太監,為首的梁九功已被打得臉色煞白,隻剩下了半條命,而其他人更是慘不忍睹。可奇怪的是,這些人都在各自的位子上幹了不少的年頭,他們會貪,那已是公開的秘密,不過,畢竟他們隻是太監,貪得再多,也隻是小打小鬧,連皇帝知道了,也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何苦她德妃要鬧這麼大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