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四張魯的五鬥米黃老道(2)(1 / 1)

張陵創教事不可信,五鬥米道為張修所創,學術界早有人指出。此處要強調的是,五鬥米教義與黃巾的一致,以及他們和漢初黃老為一道。

五鬥米道的最高首領僅稱“師君”,其下的首領也僅稱“祭酒”。祭酒在漢代就是最高的學官,並被後世沿襲。因此,祭酒也就是師君。和張角稱“大賢良師”一樣,五鬥米道也把自己定位為師。張魯說他“本欲歸命國家,其意未遂”(《後漢書·劉焉傳》),當不全是虛話。

所謂“鬼道”說,不過是說太平道和五鬥米道主張向鬼神懺悔。起初大約主要是讓病人懺悔,他們認為得病是因鬼神作祟;後來擴大到一般信徒,凡有小過者均可通過向鬼神懺悔或行善得到寬恕。

把疾病看做鬼神作祟,並且以祭神祀鬼進行治療,是漢代一種通行的方法。《漢書·郊祀誌》載:

成帝末年頗好鬼神,亦以無繼嗣故,多上書言祭祀方術者,皆得待詔。祠祭上林苑中長安城旁,費用甚多。

哀帝即位。寢疾,博征方術士,京師諸縣皆有侍祠使者,盡複前世所常興諸神祠官,凡七百餘所,一歲三萬七千祠雲。

皇家尚且如此治病,逢瘟疫流行,還要向鬼神祈禱。《後漢書·五行誌》載:“延光四年冬,京都大疫。”劉昭注引張衡所上封事道:

臣竊見京師為害兼所及,民多病死,死有滅戶。人人恐懼,朝廷焦心,以為至憂。臣官在於考變禳災,思任防救,未知所由,夙夜征營。

張衡認為,這次瘟疫是由於孝安帝死於道路,近臣秘不發喪,以致天怒:

天地明察,降禍見災,乃其理也。

因此,他建議,通過取媚神靈來消災:

臣愚以為可使公卿處議,所以陳術改過,取媚神祇,自求多福也。

張角、張修向鬼神悔過以求除病,和漢朝朝廷沒有區別。不同之處在於,依儒教祭祀原則,祭祀有嚴格的等級區分,而張角、張修之道,則幾乎允許人人祭天地,向天地表示悔過。儒教祭祀要求“祭不欲數”(《禮記·祭法》),張角、張修則把祭祀擴大到日常生活中間,有過就須向神靈懺悔。孔子主張“敬鬼神而遠之”(《論語·雍也》),而張角、張修敬而不遠,把交通鬼神當做一項日常的活動。這種和鬼神非常親密的關係,才是他們被稱為“鬼道”的原因。鬼道的實際意義,並非說他們信神,而當時的朝廷和那些身為碩學大儒的臣子就不信鬼神。

允許所有人祀天地,至少是較多的信徒都可以祭祀天地三官,是張角、張修對傳統宗教的重大改革。相比之下,儒教則較嚴格地保留著古代的傳統:天子祭天,諸侯祭境內山川,直至庶人隻能祭祀自己的祖先。假如張角或張修能夠勝利,並延續下來,中國將有一個在形式上和基督教相差不遠的宗教:人人可以和上帝交通,並經常向上帝懺悔。

從張角到張修再到張魯,他們的宗教都不是以出離塵世為目的的,而是以求當世幸福為目的的。一旦他們有了政權,這種宗教就和國家機構合而為一,成為政教一體的國家宗教組織。在這一點上,漢初的黃老是如此,張角、張魯也是如此。張魯曾有過三十來年的割據曆史,使我們對道教的本質看得更為清楚。但是“天無二日”,儒教不願與道教分享國家政權,而道教的力量又不足以重新奪回失去的地位,遂形成道教和中國古代政權若即若離的狀態。

張角和張修之道,都保留著黃老的基本特點。他們以天(即上帝)為最高信仰,而自己則以師自居。他們“以善道教化天下”,這是儒、墨、黃老都相同的。《典略》說張魯“依《月令》,春夏禁殺”,這也就是“因陰陽之大順”。《月令》在張角時代已經被收入《禮記》,在順天地陰陽這個問題上,儒、道是一致的。

《典略》說五鬥米道“祭酒主以《老子》五千文”,《後漢書》記張角“奉事黃老道”,二者的基本傾向是一致的,這也是張角、張修作為黃老後繼者最主要的特點。這個特點在《太平經》中也有充分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