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林平沒想到她的病情發展得那麼快。那天晚上她問老K:
“你願意和我一起去死嗎?”
老K充滿豪情地像個十八歲的小夥子似的說:“我願意。”
劉林平哭了。那晚上劉林平沒有拒絕老K。她想,既然真愛那就一起去吧。
第二天,三十八歲的警察老K覺得滿世界都充滿了美好,連過去他十分厭煩的馬路上的噪音也感覺像音樂一樣迷人了。
老K想,他的災難不會來了,因為上帝不忍心讓一個這麼純真善良的警察遭遇劫難。
這天早上警察老K哼著他最喜歡的俄羅斯民歌《三套車》想著和愛人劉林平幸福的情愛,迎著初升的太陽走進了公安局的大門……2000年9月3日夜廣靈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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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父親給我弄了一套房子,才和明姨做鄰居的。第一天放學回家,便發現海清和我同路,我便很自然地跨入了海清的家。那時,明姨腰上圍著圍巾正在抄菜。她聽到我們進屋的聲音,說了聲海清有同學來了。明姨的嗓音脆得銀鈴似的,深深地打動了我。我怔怔地站著,入迷地看明姨的側影,我仿佛又看到母親站在那裏。我心裏產生了多年來沒有過的親切感,我感到溫曖如春。這最初的親切感和溫曖如春,左右了我十多年,注定了我大學畢業後不顧一切地非娶年長我二十歲的明姨為妻。那年我九歲。我的楞怔直到倩兒放學回來才算解除。
從那天起,我和海清同去上學一起回家,很快成為很親密的朋友。我們從九歲一直玩到十七歲海清入獄。海清打架凶狠野殘,加上我體格高大強壯,盡管我從不參與打架,我們那一帶人誰見了我們都退避三舍。普遍輿論都認為我和海清是一丘之貉。這可真冤枉了我。我時常規勸海清別再打架了,可毫無作用,直到海清遇到小紅後才算真正改邪歸正。這時,同學們才算對我有一個公正的看法。
十七歲的年齡是個充滿青春浪漫充滿玫瑰幻想的年齡,同時又是充滿青春苦難和折磨的年齡。父母的離異,母親的自盡和父親多變的婚姻,使我感情上產生空白畸型和磨難。頗有詩人氣質的父親是個浪漫多情在軍界頗孚名望的人物。他天生喜歡女人,同時又極易被女人喜歡。革命勝利後,父親在某大學娶了第一個妻子。1955年被授於少將軍銜後,即因感情不和與妻子離婚,娶了軍區歌舞團一舞蹈演員。據我母親後來講,結婚時,那演員的肚子裏已有五個月的孩子了。後因那演員在團裏和人私通,父親把女演員狠揍了一頓,差點沒給斃了,幸虧被保姆搶下脖朗寧。那男演員於反右運動中被判刑收監,最後死在獄中。過了兩年名義的獨居生活後,1959年,父親晉升中將,他又娶回了和他私通多年的我母親。母親說,結婚後,她過了幾年幸福的日子,父親的無微不至的細膩而又熱烈的感情使母親忘記了父親結過兩次婚的前嫌。母親說,那幾年她真是幸福至極,她過了幾年的好日子。已經六十出頭,永遠不會安住春心的父親又一次墜落浪漫的愛情海,母親在劫難逃。心胸狹隘視愛情如生命對丈夫愛得刻骨銘心的母親,在離異後的第二天輕鬆地投江自盡了。
由於母親的去世多年,我對母愛有了種陌生感。明姨的親切呼喚,竟使我產生了多年沒有過的激動和溫暖。這感覺長時間地停留在我腦中。回憶明姨的音容笑貌和親切的身影成為我孤獨生命中一件極重要極珍貴的事情。在我心境最苦惱最黑暗的時候,明姨伴我度過難熬的漫漫長夜。漸漸地,明姨成了我的一切。隻有青春少年才會有的漫無邊際的遐想和不顧一切的衝動,每天折磨著我,打擊著我,摧毀著我。我不得不失眠,整夜整夜凝望著漆黑的夜幕。我不明白這是不是書上無數次講到的初戀。難道初戀就是這般痛苦這般磨難這般摧殘生命嗎?我在靜穆中無數次在心底裏大聲地責問蒼天。夜深人靜,空寂孤獨,我躺在床上任憑淚水大片大片地打濕枕巾而一動不動,心裏無數次地呼喚著明姨的名字。
我的光輝燦爛充滿幻想充滿愛情充滿磨難的美麗青春啊,我這輩子如果有幸成為一個小說家的話,我將繼續寫你,永遠忠實地寫你,謳歌你,譴責你,讓我們的後代永遠銘記我們,我們的父輩,我們的祖父輩的抑或是光輝燦爛抑或是充滿苦難的美麗青春。
我對明姨瘋狂的戀情導致了我做出了許多青春期青年要做的事情。我敢說,我做得更放肆更徹底更揪心。每次瘋狂地做完之後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和悔恨之中。可到第二天夜深人靜時明姨又走進我的視野中依舊如故。我不能自拔,像陷入沼澤地裏。我像個吸食鴉片海洛因的病人一樣,日漸憔悴衰竭。我明顯地感到精神和體力在一天天虛弱下去。我不敢去見明姨,盡管她就在對門,盡管我日夜思念她。我下決心徹底忘了她,可到了夜裏又執拗地想到了她夢到她,想象著和明姨做著許多燦爛而快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