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手牽手來到天井。哇！誰的主意，將籬笆“種”在了天井？短短竹籬笆爬滿扁豆蔓，一串串紫扁豆花盛開著。扁豆花上落著紅蜻蜓。牆根處，齊整整一排花盆，千層菊、蝴蝶花、貓耳草……麥小節依自己的想象給花草命名。生長著的花草的氣味、新鮮的泥土的氣味、陽光的氣味……麥小節快要醉了。米莉舒展開細長胳膊，右手拉起裙裾，左手蓋過頭頂，優雅地轉了個圈，撲進麥小節懷裏。麥小節擁住，溫婉惆悵直抵心髒。
［小節，你說過，有種四瓣的三葉草，伸手去觸碰它，會發出“劈劈啪啪”的快樂聲響。昨天，我夢見了這種草，在藍藍的海邊……］“確定在藍藍的海邊嗎？”
［是啊。］“那我們去找。坐上大巴，幾小時就能見到藍藍的海！”
［可那是在夢裏啊……］“夢——也能變成現實。”
……
四
幾天後，兩個女孩結伴去旅行。
出門前，麥小節對奶奶說：中午不回來吃飯了，米莉帶她去逛城隍廟。下午晚回來的話，她們可能去了東方明珠。
“要不，讓爺爺陪你們？車子那麼多，米莉又聽不見！”奶奶不放心。
“沒問題——米莉聽不見有我嘛——我就是她的耳朵！”麥小節挽起奶奶手臂撒嬌。
“那過馬路要小心，千萬不能闖紅燈！大熱天往陰涼處走。錢放放好。帶幾個橘子路上吃。別太晚回來！”奶奶不停地囑咐，還自言自語：老頭子一大早哪裏去了？小節快回家了，還沒正經玩過……麥小節抿抿嘴，向靜立一旁的米莉打出“V”字。米莉笑了。
兩個女孩在叮嚀聲裏，魚一樣遊出幽深弄堂。
海無邊無際。陽光打在上麵，幻化出層次繁複的藍。有個穿藍背心的男子，戴著寬邊黃草帽，坐在延伸至碧波深處的木堤上。三五個小孩在玩跳水。陽光在脊背上跳躍。
麥小節有些眩暈。米莉閃過身，捉住麥小節的手。兩個女孩手拉手，仰望晴空。心輕得像空中的行雲。
［小節，雲很快樂，它在風中慢跑。］“挑最快樂的一朵，我們和它賽跑！”
［噢——噢——］米莉忘形地歡呼。兩人跑到一棵芭蕉樹下，嬉笑著跌落沙地。背靠背。麥小節抓起一把沙子，潔白細沙在指縫間漏下去、漏下去。麥小節覺得它們像時間一樣流逝。她想起沙漏。每一次，當它流完的時候，可以倒過來，再流一次，一次又一次。快樂是沙漏嗎？幸福是沙漏嗎？麥小節在樹影裏惆悵。
米莉轉過身，看著麥小節，打出手語：［後天，你就要走了，還會來看我嗎？］“看！明年暑假，還做你鄰居！”
［可是，我就要搬家了，媽媽還是決定和爸爸離婚……］米莉再也沒有氣力表達，抱頭痛哭。隱忍了那麼長時間的淚，雪花一樣飛舞。
麥小節想起日劇《跟我說愛我》裏，晃次最後一次見深愛著的女孩，也在海邊沙灘。他十指深情舞動，像曼妙的水草，纖細而柔美。他打出手語：［跟、我、說、愛、我。］“米莉，看過《跟我說愛我》嗎，那個將信念深埋心底的失聰畫家？”
［看過。不止一遍地看。］“如果，我是個男孩，我就跟你說：愛你！”
［女孩也一樣可以啊。我們，試試吧！我做男孩？］“我做！我的愛比你多。我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的愛。你現在隻有媽媽……我做男生，來代替你爸爸的愛！”
米莉泣不成聲。
“米莉，我們不是來尋找幸福草的嗎？四瓣的三葉草，藍藍的海邊，你夢中見到的。”
［是啊——］
“現在，夢就要變為現實了！”麥小節神秘地從包裏取出一樣禮物——一枚書簽、一枚畫著四瓣三葉草的書簽。
“送給你，米莉！花了好長時間才覓到的！要知道，我是多麼多麼希望你快樂！快樂就在你身邊。”
［快樂是沙漏。］米莉眼睛柔軟地潮濕，握住麥小節的手。麥小節接應——“快樂是沙漏！快樂是沙漏！！”光與影。快樂和憂傷。溫暖與別離。信賴和孤獨。遠處，海天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