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很端正地坐著，不敢回頭。她無法想象姐姐從看到她那一刻起，是怎樣的表情。說老實話，她是有一些得意的（後來她從書裏讀到一個詞：快意恩仇，哈，實在是太貼切了！），可現在這個時候，她緊張得要命，哪有心思快意……第一節是語文課。老師就是校長。校長進門後看了一眼坐第一排的小美。小美兩隻手正不知該往哪兒放，校長這一掃，小美以為哪裏出了錯，偷眼瞧同桌，同桌正沉迷在啃手指的快樂中，根本沒在意語文老師的到來。她再用餘光看坐她右首的女孩，那個小女孩坐得端端正正，一雙手反絞著放在背後。小美悄悄看在眼裏，也挺直了背……終於挨到了下午放學。一整天，姐姐在學校裏沒跟小美說過一句話，根本當小美不存在。她隻跟英子玩，像是有意地孤立妹妹。課間休息，別的小朋友都去走廊裏，或是操場上瘋。小美一個人趴在座位上不敢起身。
那個眼鏡男生還在啃手指。兩個大拇指被他輪番放進嘴裏，啃得津津有味！小美迅速拿眼一瞧，心下不無訝異——他怎麼就、如此無所謂？可班裏別的同學好像都見慣不怪，不同他說話，也沒人找他玩。眼鏡男生很享受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兩個大拇指肥白得慘不忍睹……這樣，上學第一天，小美忍受著“眼鏡男”因啃手指而發出的奇怪聲響，還有來自他身上的一股莫名氣味。這氣味若有似無，小美因暫時沒課本，隻能和同桌合著看，若是頭靠近些，怪怪的氣味就更重。小美被熏得受不了，就盡量不看課本。老師在上麵講，小美迷迷糊糊聽……回到家，姐姐扔下書包氣鼓鼓地去找母親告狀——“媽，妹妹根本聽不懂老師的話！她一整天像個木頭人一樣，坐著一動不動！簡直丟死人了！你要是還讓她上學，我就換學校！”
姐姐話說完，狠狠地白了一眼跟上來的小美。小美訥訥地不出聲。
其實她早已後悔——幾天裏吵著嚷著要去上學的是自己，可眼前還隻讀了一天，突然改主意說“不想去了”，是否太不爭氣了？小美一路上猶豫著，空蕩的書包跨噠跨噠拍著屁股。現在，被姐姐這麼惡狠狠地一數落，憋了一整天的難受、委屈、孤獨、跟不上老師節拍的惶恐……通通爆發出來，她放聲大哭！
小美太想痛痛快快哭一場了！她覺得，從頭到尾，她是委屈的那個，被動的那個……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她和姐姐就如此地水火不容？是因為她老是哭鼻子嗎？還是因為她動不動就拿眼淚來撒嬌而令姐瞧不起？還是爸爸媽媽對自己的“寵愛”比姐多一點而令姐憤憤不平？……小美哭完後跟母親道：要是姐姐真的因為討厭我而轉校，那我就不去上學了，不去上學……一樣可以認字！明年到了年齡再去。
母親聽了小美的話明顯地吃了一驚。她肯定剛剛還在為姐姐的“換學校”發愁——小鎮上是有一所中心小學，可半途轉學非但麻煩，而且兩個孩子兩所學校明擺著叫她不放心……現在小美突然說不去了，她愣愣地丟下手裏的活，看小美奔出菜園子，向遠處的山岡跑去。
小美痛快極了！這是小美有生以來第一次，當著姐姐的麵說出自己的想法！她覺得她終於做了一回自己，而不再是姐姐的“影子”！
就讓姐姐去驚愕吧！換學校也好，分班也罷，大不了明年再去上學也行，總之一切都沒有關係了！
風呼呼呼向耳朵邊飛去。春天不知不覺地來了。山岡上，到處是碧綠的艾草和蒲公英、羊齒草的葉，一簇一叢的，開滿了星星點點的花。河水好像更綠了。河麵上停著幾隻鴨子，它們在水中遊弋，悠閑得像是漂來漂去的小船。
小美一屁股坐下來，耳邊響起萬物花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