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乖乖站著，靠在粉白的廊柱上。校園裏靜悄悄，離上課時間尚早。
學校其實不大，也就兩排粉牆平房。每排約摸五六間教室。兩排房子遙遙相對，當中一塊場地就算作操場了。操場是泥地的，碰到雨天肯定泥濘一片。
現在，操場上東一簇西一叢，冒出了綠茵茵的小草，還有細碎的紫色、藍色、黃色的小花。小美想，要是上體育課，或是早上做操，那麼多雙腳踏在上麵，那些花呀草呀可怎麼辦？
小美忐忑又憂傷地看向教室。正對她的恰巧就是一年級（1）班姐姐的教室。姐姐早上不願意和她一道來。她和母親先到的學校。
姐姐的教室裏空無一人。小美移過去，把臉貼在窗玻璃上。她先注意到兩塊黑板。前麵一塊墨墨黑，像是重新刷過。後麵一塊畫滿了字，周圍用彩色粉筆勾了線和漂亮的圖。她眯起眼，看到花朵、蝴蝶、藍天……她再用勁看字，竟認出了她剛學來的句子：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她一陣狂喜，緊張又興奮。
突然一聲喝問嚇了她一大跳——“你在這裏幹什麼！？”小美回頭，是姐姐。她和英子一前一後從操場那邊走來。
小美低了頭，不吭聲。她是成心的。這個時候，尤其在英子麵前，她不願理睬姐。其實是有些抗衡的意味，小美篤定以為，她馬上也可以上學了，你沒什麼了不起……姐卻對小美的小心思視而不見，或者有意不把小美放在眼裏。她捏住脖子上的鑰匙，對準教室門的鎖眼。昨天肯定輪到她值日。誰值日，鑰匙就歸誰管。姐開了門，徑直走到中間第三排的位置，將書包放在桌上。英子坐她後排。
姐一一將兩邊的窗子打開通風。她開完最後一扇窗，看見小美還佇在那裏，有些惱火地扔下一句話：“木頭啊，還不走！”
小美悻悻地向校長辦公室走去。
經母親的再三懇求，小美到底上成學了！可是校長有個條件：先試讀幾天，實在不行的話，明年到了入學年齡再來。
小美在門外偷聽到這個結果，高興得將書包拋向天空——是啊，她到底還是贏了！
校長——其實也是這所學校的語文老師兼教務長，向陽小學加上校長一共隻有三個老師，這是小美讀書後知悉的——校長從辦公桌上抽出一張紙，叫小美寫下自己的名字，還有心裏的願望。小美拿起筆，覺得眼前這個滿臉抬頭紋的老校長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小美寫自己的名字：齊小美。校長就站在邊上，邊看邊笑容滿麵地說：呀——叫齊小美啊，這名字好……小美寫完名字愣在那裏，不知道校長說的“心裏的願望”是什麼意思，又怎麼下筆，她認的字有限。校長看小美握著筆不動，就說：沒關係，你隨便寫，幾個字也行！
小美的小腦袋轉呀轉，往日裏，父親教的那些方塊字——上、下、左、右、水、火、土……像山岡上漫天飛舞的蒲公英，一會兒一個，一會兒一個，冒在眼前。突然她想起剛才姐姐教室裏看到的那幾個字，她一激動，知道答案有了。她在紙上寫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這幾個字，小美已熟稔在心，她刷刷刷寫得飛快。寫完了，她遞給校長。校長若有所思，將幾個字看了半天，說：好！這就帶你去教室！
小美緊著的心終於寬下來，腦袋裏嘩啦嘩啦落下雨點子。她衝母親扮了個鬼臉，母親回她一個隻有她看得懂的眼神：這回可要看你了！
校長帶她到一年級（1）班——姐姐的教室。在進這個教室門之前，小美還沒有意識到，因為她的“胡攪蠻纏”，她將和大她兩歲的姐，成為同班同學。她那麼渴望上學，僅僅是“姐姐上學，我也要上學”的較真心思……現在，真的要跨進教室門了，她感到緊張。緊張那麼多雙眼睛，緊張同桌，緊張老師什麼時候會抽到她，緊張聽課時兩隻手怎麼放……小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坐下來的。從踏進門起，她就一直低著頭。校長把她安排在門口第一個座位。教室裏鬧哄哄的，看來學生差不多都到齊了。她的同桌是一個老把大拇指含在嘴裏的“氣味”很重的眼鏡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