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要瘋狂些,才能不瘋掉(1)(1 / 2)

阿三聽,風水流轉,草木舒展,蟲鳴唧唧,有人哭泣,還有你的聲音。

看,晨曦青光,坦蕩月光,烈烈日光,有燈泛黃,都是你的目光。

——阿三夢境

從見到沙莎那一刻起,我就覺得驚異。驚異和她年齡不相稱的鎮定。

時間,竟然可以改變一個人那麼多。或許,還不隻是時間。很多人,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才足夠強大起來。沙莎卻像是一下子長大的,直接到沒有過渡。她要比她這個年齡的女孩更顯老成。老成也不確切,興許是……沉實。

對,就是這個詞!一年不見,我感覺她改變了很多。變得沉默,內斂,目光堅定,好像……還有了一些秘密。

可有時候的神情,又像個孩子。今天中午坐在樹陰下,她和她爺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表情淡定。我卻從她置身事外的神情裏感覺到了她內心的掙紮。

她其實沒有表麵那麼平靜,她肯定掩藏了一些什麼。

說到底,她還隻是個孩子——內心有缺陷(我也是),個性執拗偏激(當然也算上我),不願輕易服輸(我可能更甚),對生活的艱難必須接受和承擔,卻不想被擊敗(這就不用說了)……所以我們兩個是難兄難弟。我們有家卻無家可歸。雖說沙莎有父母在,但也好不到哪裏去,她父母忙著在城裏打工,過年也不回。沙莎進柿園子少管所一年,我都懷疑他們去看過沒有……我們兩個,就像莊稼地裏的野草,恣意生長著。我們長大了,而我們的家庭卻對此一無所知。

我知道沙莎掩藏了什麼——沒準她是偷偷溜出來的,不告而走。按說她在少管所的時間還沒到,怎麼就突然回來了呢?手上也沒提什麼行李……不過話說回來,沙莎本就不該待在那個鬼地方!其實,我也向沙莎撒了個謊:我早退學了。差不多在她被送進柿園子的兩個月後。因為頻頻遲到和曠課,班主任和任課老師都忍無可忍,告到校長那裏。

校長找到我時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小子啊?!自己都沒管好,倒有精力去管別人!——我不奇怪他的冷嘲熱諷,我領教過他的冷酷和自私。

校長哼哼著甩出最後通牒:“小子,要再讓我發現一次曠課,你就不要來學校了!”我二話不說轉身就走。陽光的芒刺一針針刺進眼裏。沒啥了不起!這個學校,我早不想待了!

我不想探究沙莎為什麼要掩藏心事。正如我無所謂我的退學。對生活,我寧願慨然接受,也不要費腦筋去想、去猜。沙莎不說,總有她不說的理由。

從見到沙莎那一刻起,我就想我大概是她爺爺和父母外的唯一親人了。對,親人,那種需要互相取暖才能獲得能量的同類。

我其實可以不必對她說這麼多。求證也好,打架也罷,寫匿名信也好,都無足掛齒。我所做的一切,並非為某一天求得福報。可是我怎麼又說了呢?哎,真是詭異!鬼使神差。好在沙莎沒讓我尷尬。感謝,流淚,激動得語無倫次,都會令我難堪。

那個寶盒,沙莎不知道,它對我的意義。我每天擦拭它,撫摸那上麵的每一條曲線、每一道溝壑。我沒告訴沙莎,那些花紋都是我刻上去的。我用我收藏的好刀,每天每天,深夜醒來的時候,刻一刀,又一刀。

先是爸爸的死,接著又是媽媽的。我竟沒掉一滴眼淚!無數個噩夢醒來的時刻,寂寥得叫人發瘋!我拿起刀,一刀一刀,刻在漆黑的木盒子上,也刻在我荒蕪的心裏。

這個木盒子上的刻痕,是我遺忘的見證。為了忘卻的紀念。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沙莎走後,我抱著木盒子呆坐了很久。

第一次,我突然意識到:這麼長時間來,支撐我活下去的,竟是這個木盒子!

一夜夜,我讓草木舒展,鳥獸衍生。而我也在一筆一刀中,感受著生命的殘酷和荒誕。

我這麼說,可能你會問:至於嗎?至於這麼嚴肅深刻嗎?我不做回答。在這無邊幽暗的噩夢中,要瘋狂些,才能不瘋掉。

事實上,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可能或不可能,我都活了下來。這就是生活。

我從來沒和沙莎心貼心地交流過。雖然沙莎受我影響喜歡上了刀子,我們在一起總會談起刀子——可因為刀子——因為我送沙莎的那把土耳其獵刀,而令她進柿園子少管所,這是我萬萬料想不到的!

從見到沙莎那一刻起,我突然生出保護她的欲望。我不知道沙莎怎麼想。我自己,隱約覺得沙莎就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兄弟!本來今晚上可以好好聊聊,可她那麼突然降臨,我真有點不知所措。早知她來,我該整整我那亂糟糟的狗窩……好在明天我們可以一起玩。我自己給自己放假,好好玩他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