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1)(2 / 3)

6月21日

此刻、現在,距離周幹警說出那個“消息”已整整二十四小時,可我還像是在夢中。

那麼長時間來,我滿心滿眼地等待,一年、兩年、三年……如今我都絕望了!我寄出去的信,從這個城市輾轉到那個城市,壘起來,也夠一本書厚了吧?可從來都是石沉大海。我知道老爸老媽不會寫字,他們可以不回信,但是偶爾打個電話也好啊,卻一概音信全無。

周幹警幾次問我老爸老媽的情況,我都無話可說。說什麼呢?告訴她我寫信了,卻一直沒回音?我不喜歡在別人麵前哭泣!這麼長時間來,我的眼淚都快流幹了。眼淚沒有用,隻有硬起心來!周幹警卻告訴我:聯係到我爸媽了。——這麼說,進鐵屋子快一年,她一直沒有放棄找我老爸老媽!她是怎麼找到的?昨天聽到這個消息時,我竟有些無動於衷。周幹警告訴我老爸老媽在上海打工的消息,我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周幹警說:你爸媽打工的城市有個在報社工作的女記者,她寫來的信,你爸正巧在她住的地方幹活,就認識了,知道了你的事,很關心你,還說要給你寫信……寫信?關心我?——我討厭陌生人的同情!我寧願在書裏尋找朋友。書裏的朋友不會來憐憫你,迎合你,用異樣眼光看你。這個什麼潘記者和我有關係嗎?她了解我嗎?……可是上午上完文化課後,周幹警又來找我,說要給我拍照。她看我老大不情願的樣子,笑著說:精神點啊,印出來,給你爸媽寄去!

6月24日

這兩天,心情糟透了,沒心思寫日記。不想說話,不想上課,不想勞動,見人就煩……唉,我這是怎麼了?

是因為周幹警帶來的那個消息?因為心裏有所期待,就什麼都不顧,孤注一擲了?那麼我在等待什麼?等老爸老媽千裏迢迢趕來看我?把我領回去?領去上海?還是等那個什麼潘記者給我寫信?……6月25日接連幾天沒和蛛蛛說話,她今天竟耍起威來。

下午一回宿舍,她就橫著張臉,把搪瓷臉盆摔得乒乓響。好好地走在過道裏,故意拿臉盆來頂我。我不理她,閃身避讓。她就幹脆衝到我麵前,我走哪裏,她就堵哪裏。——堵就堵吧,姑奶奶我不洗了!

我撇下她,返身朝宿舍走去。這下可把蛛蛛給惹著了!我們宿舍有七個女孩,六個是留守孩童。蛛蛛是我到這裏後,第一個跟我示威的。她比我先進來,接受管製的時間也長。我進來時,她已經在鐵屋子待大半年了。所以盡管大家年齡差不多,蛛蛛卻自封“老大”。按進來先後,我排在最末。

剛來時,我不懂這裏的“規矩”——其實是哪門子的規矩!TMD,還不是蛛蛛仗著在鐵屋子的時間長,欺軟怕硬!蛛蛛規定,凡新來的,一律要跟這間屋子的“老大”盟誓。所謂盟誓,就是在大家都在的場合下,對著月亮發誓:尊蛛蛛為老大,一切聽老大指揮。比如勞動課結束,老大第一個洗澡,她沒洗,別人都不好擅自先洗;吃飯的碗和髒衣服,她隻象征性每周洗一次(還要看心情),餘下我們挨個輪;中秋、過年或別的什麼特殊日子,誰家裏捎來好東西,一般上麵都不會沒收,那麼這些好東西第一個享用的,是她老大蛛蛛,還美其名曰“試吃”……都TMD 什麼破規矩!讓我好生奇怪的是,比我先進來的幾個女孩竟然都對蛛蛛俯首帖耳,唯命是從。我知道這些破規矩後,有意裝傻。蛛蛛忍耐了兩天。我明白她在觀察我,我也知道她從別處打探到了我是怎麼進來的。

第三天晚上,她主動探過身來——我的床和她的靠在一起,她一把挑起我手裏的書道:“喲嗬,來了個大學生嘛,還有模有樣看書!”說著她把書翻轉過來,盯住那上麵的字念——“刀子、和、刀子!噢,——難怪!哧——很爽吧!”蛛蛛做了個手握刀子,雙手向我刺來的動作。

我不接她茬兒,靠在床頭假寐。蛛蛛靜默了兩秒鍾,啪嗒——我聽到書摔在水泥地上的聲響。蛛蛛隨即罵開了:“什麼東西!給臉還不要臉!有啥了不起,不就是一刀子手嗎?!……”

我一骨碌從床上跳起,彎腰去撿水泥地上的書。這可是我隨身帶來的唯一心愛物。我在一家小書店覓得,從此喜歡上它!——事實上,《刀子和刀子》是我花錢買來的第一本書,我都看過不下三遍了。蛛蛛見我拒人千裏外的桀驁樣,一把搶過我抓著的書,再次摔向地麵,覺著還不過癮,又狠命用她的大頭鞋踩,一下、兩下、三下!踩完了,抬起頭,掃視一圈道:“姑娘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