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氣昏沉，細雨連綿。喬鳶正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的庭院出神，忽而聽見身後傳來一道細微的腳步聲。
她輕眨眼眸，轉過頭來，便見婢女手中捧著一隻雕刻著繁複花紋的木匣子。
侍女將匣子輕輕揭開，露出內裏一堆精巧貴氣的首飾來。喬鳶還從未得過這樣的物件，輕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什麼？”她低聲問道。婢女言笑晏晏地答道：“這是長公子方才命人送過來的，說是看娘子寄居於此，怕您覺得衣飾簡陋了些。”
話雖如此，喬鳶心裏卻明白，是為了回報她當日救下他的情分。
這些首飾太過貴重，少女不敢多看，便吩咐對方收進櫃子裏去。
婢女猶自感歎著：“長公子與娘子倒是投緣，這府裏那些庶出的娘子，可從未見長公子待她們這樣好過……”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婢女隻是隨意感歎一聲，喬鳶卻是心下不自在起來，低聲道：“我借用一下府上的廚房。”
天色漸晚，青年邁著和緩的腳步回到院落中，才脫下外衫，由婢子拿下去。他抬起眼眸，便見書房裏的茶幾上擱著一隻食盒。
見他望過去，管事適時地上前解釋道：“這是午後喬娘子派人送來的，說是回禮。”
青年伸出指尖，輕輕揭開蓋子，垂下眼眸，落在其中模樣可愛的糕餅上。
李宴亭向來不喜食甜，管事正要將食盒端下去，便見他抬手製止。
青年低眸望著那幾碟糕點。一樣是粉粉嫩嫩的杏仁酥，還有一樣蓮子糕和色澤透亮的桃李餅。
他伸出指尖，拈起其中一枚桃李餅，咬下小一口，淡淡的甘甜滋味在唇齒間緩緩蔓延開來，蘊含著輕輕的桃花香氣，清新淡雅。
倒是很香甜。他想，眼前再次浮現出當日少女低垂著眼睫，專注地為他包紮傷口的側臉。
離得太近，那時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香氣，似有若無的，也如這淡淡的桃花氣息。
“轟隆隆——”
京城的暮春時節，天氣總是多變，半夜裏忽地響起一聲驚雷，將原本便睡得不安穩的少女驚醒。
喬鳶緩緩地自榻間坐起身來，望著即將燃盡的燈燭出神。
逃來千裏之外的京城，她心底總是有種朦朦朧朧的不切確感，像是腳尖踩在了雲端。
橫豎睡不著，她拎著燈籠，慢慢地走出門去。
深夜的長寧侯府邸，安然寂靜，唯有回廊下被晚風吹得起伏不定的燈籠發出細微的響動聲。
不知不覺地，她走到了後花園裏的一座湖心亭中。
耳畔忽然間響起一道清淩的問詢聲，將她微微嚇了一跳。
“你在做什麼？”
將少女嚇得麵色微白，抬起眼眸，便望見緩步走進小亭內的青年。
亭內懸掛著燈籠，昏黃的燭光下，她看清了對方容貌。是眉眼平和，無波無瀾的李宴亭。
她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輕聲道：“隻是睡不著罷了。”
說著，歪過頭看他，“大表哥也是？”
“最近案子堆積如山，我不過忙裏偷閑。”青年淡聲道。
喬鳶便想起上回戲園裏的追捕，不由得感歎道：“原來做達官貴人的也不容易。”
她從前隻以為，煩惱隻有自己這樣被拋棄的人才會有呢。
李宴亭確實是位很稱職的聆聽者，少女被晚風一吹，便斷斷續續地傾訴起自己的過往來。嗓音低低柔柔的，夾雜在風中，叫人聽著像是哽咽一般。
“母親待我很好，”她說，“她在世時，送了我一支金鑲玉的簪子，是蝴蝶花紋的，精巧漂亮。我好喜歡，可是後來繼母嫁進門，那支簪子便不翼而飛了。”
她語氣低緩地抱怨了許久，直到天邊翻起魚肚白，才仿佛恍然回過神來，打了個小小的嗬欠，略顯不好意思地跟青年道歉。
“說得太多了，亂七八糟的，大表哥就當是我在發酒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