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東生

突然之間,弄堂裏的小赤佬對牢寧波女人,唱起了山歌,像大合唱,唱的是:“寧波女人是小偷。”

寧波女人嚇一跳,是哪能一回事體,弄不明白,火氣倒是一記頭竄上來,直接衝向了小赤佬。

寧波女人顧不全那麼多小赤佬,眼明手快,一把捉牢小三子,死死捉牢。

小三子是小赤佬裏廂的頭腦,平常就是伊帶頭鬧事體,一有風吹草動,又滑得像條泥鰍,一眨眼功夫,就會溜得無影無蹤。擒賊擒王,寧波女人不敢懈怠,緊緊捉牢小三子,拖到身邊,問‬:\"啥人是小偷!偷啥東西?儂講。\"

“儂是小偷,偷人。”小三子並不懼怕。

其他小囡們也趁勢團團圍牢寧波女人,又是蹦又是跳,又是喊又是叫:“小偷,偷人,小偷,偷人……”起哄的辰光,還時不時這個小赤佬朝寧波女人撩一記,那個小赤佬在寧波女人背脊後頭推一把。

“偷人”就是偷情,就是釓姘頭,多少難聽的閑話。寧波女人恨的不是小赤佬的調皮搗蛋,恨的是閑話難聽,就像被撳進了茅坑裏,臭哄哄,寧波女人坍不起這個台,不好做人。

寧波女人的火就更加大了。恨不得用掃帚柄,一棍子夯上去,夯一個小三子昏頭六衝,再橫掃一棍子,撂倒幾個叫得起勁的小赤佬。讓小赤佬一輩子記牢教訓。

不過,寧波女人平常凶管凶,從來沒有動過弄堂裏小赤佬一根小指頭,就在起性的一刹那,想想又熬牢了。手雖然熬牢了,沒有夯下去,嘴巴還是熬不牢,罵了一句:“娘希匹,放屁。”

小三子不服氣,講:“沒有放屁,是大人講的,儂偷煎餅老頭\"

啥人不好偷?要偷一個糟老頭?寧波女人氣不過有人造謠侮辱自家偷人,更加氣不過侮辱人侮辱到如此不堪的程度,被人看輕到了如此不入眼的地步,真真麵皮統統被扯光,更加氣煞了,麵孔鐵青,粗氣直喘。

寧波女人還聽到小三子說,是大人講的。想想,這種吃汙的閑話,也不是小囡講得出的,隻有有點積怨的大人才會講出這種吃汙的閑話,隨即,腦子裏馬上閃過一個人來。於是,就一定要尋根究底,尋出幕後。一聲吼:\"啥人講的?\"

\"不告訴儂。”小三子還想逞英雄。

寧波女人手裏的掃帚柄,“呼啦”一下揮舞了一圈,高高舉過了頭,眼看要夯下去的樣子:\"講不講?不講就夯死儂。”

掃帚柄“呼啦”一下的揮舞聲,從眾小囡的頭頂掃過,把小囡們震住了,要真動武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哧溜”一下,小囡四處‬逃散了,隻剩了小三子孤零零一個人,手臂被寧波女人像老虎鉗子一樣捏牢,逃不脫。掃帚柄就懸在頭頂心。曉得一棍子敲下來,不是好白相的事體,輕者頭破血流,重者小命也要不保。嚇煞了,英雄做不成功了,叫著:\"阿姨不要打,不要打,我講,我講……\"

寧波女人高舉著掃帚柄等著。

小三子吞吞吐吐地講:\"是汪家好婆講的。\"

果然,寧波女人明白了,汪家好婆又來作踐自家了,心裏想,也隻有這隻死老太婆會如此惡毒,把自家撳向臭茅坑裏作踐。此刻沒有地方泄恨,捏牢小三子的手,不知不覺越捏越緊,小三子被捏得嗷嗷叫痛。

寧波女人卻不管,聲音也更加胖了,問:“還講‬啥?”

小三子的手被捏得生疼,想竹筒倒豆子,又有點怕,講:\"汪家好婆還講……還講……”小三子怯怯地看了一眼‬寧波女人,看到寧波女人一副凶相,估量著後果嚴重,不敢說下去。

\"講!\"寧波女人手裏的掃帚柄舉得更高了。小三子的手也被捏得愈加用勁了。

小三子痛的呲牙咧嘴,心想是躲不過去了,講:“汪家好婆還講,還‬講‬寧波女人是騷貨,熬不住了,像隻綠頭蒼蠅,樣樣臭肉爛肉都歡喜叮。”

寧波女人氣得人也發抖了:\"沒瞎講?\"

\"我親耳朵聽到的,汪家好婆‬還講‬,小囡不許聽,聽了要爛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