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張一副哭腔地講:“我啥地方來錢做善事呀。你就饒了我吧。”
寧波女人嘿嘿一笑,講:“儂隻管做煎餅,鈔票我來負責。不會讓儂少賺一分鈔票。”
山東老頭將信將疑地看著寧波女人:“你不會騙我?”
寧波女人似真似假地講:“不騙你,騙你做啥?鈔票是好東西,啥人不想要,我今早幫儂忙,明早賺了鈔票,不要忘記有我一份,就可以了。”
山東張一聽講鈔票有人負責,心定了不少。至於將來的事體,將來再講,說不定將來已經挑擔子走人了。顧好眼門前最重要,趕緊攪麵粉,拉風箱,做起了煎餅……
小囡隻要排好隊,就能吃到煎餅,開心得象上了天堂。煎餅一到手,一麵吃,一麵散去了,明早再來。
當然,家長們事後還是把錢都塞進了山東張放鈔票的鐵罐頭裏了。寧波女人老早摸透了老弄堂裏的民風。老弄堂裏廂的人,相罵吵管吵,相打也打管打,偷雞摸狗的事體不做,更加不肯欠人家人情,儂對伊好一分,伊就會還儂兩份,今早送一碗餛燉給隔壁鄰舍,明早,隔壁鄰居一定會送兩碗湯圓過來。寧波女人就是靠這套辦法,把大大小小,厚厚薄薄,五顏六色的鞋底送到需要的人家屋裏,嘴巴裏口口聲聲講:“鈔票莫講莫講。”心裏吃準了第二天,家家戶戶準會把鈔票送到屋裏來的。寧波女人就是靠這種手段生活到現在。
果然,弄堂裏的人覺得山東張蠻講信譽。小赤佬也不再搗蛋了,山東張鈔票賺到了,人心也被籠牢了,生意也就越來越火……
生意一火,寧波女人就真的跟山東張談斤頭了,要和煎餅老頭合夥做生意,要分成了。
寧波女人到底是“白相人嫂嫂”出身,門檻最精。
山東張疑惑地看著寧波女人,半天不響。
寧波女人看穿了山東張的心思,講:“你想生意做大吧?想賺更多的鈔票吧?要是想,你就聽我安排。”
山東張想想,已經嚐到過了甜頭,就此收手有點不舍得,就將信將疑地點頭講:“試試看再說。”山東老頭門檻也蠻精,留了一個後路,試試看,不來事再講,大不了到辰光開路,另謀出路。
於是煎餅攤變樣了。
攤頭上裝煤球的麻袋不看見了,已經放到了寧波女人的屋裏,爐子邊頭多了一張小台子,是從寧波女人屋裏搬來的,上頭還鋪塊白布,鍋盆調勺放到了台子上了。像模像樣是一隻攤頭了,比起老早,樣樣東西放了地上,派頭足叫關,叫人看得順眼多了。
每天煎餅攤一開張,寧波女人就到煎餅攤旁邊張羅起來。煤球爐子生起來,風箱拉得“呼呼”響,山東張專心做伊的煎餅……
天還剛蒙蒙亮,初春的風還是有點鑽骨的冷,特別是弄堂口的竄堂風,人被一吹還會抖三抖。不過,黑黢黢的弄堂口有一團火特別亮,是煎餅攤的爐火。有一個聲音特別熱,是寧波女人的聲音:\"張家伯伯,碼頭上的生活重,吃一個煎餅不夠的,吃兩個,兩隻可以打折頭。\"\"喔唷,張老師儂又來了,跟你講過了,從今往後點心的我送到屋裏,儂是人才,要做重要的事體。”“沈家嫂嫂,這兩天,儂阿是不在屋裏,是伐?我跟山東張講過了,每天先做好煎餅,等你家冬生去讀書路過弄堂口,拿了煎餅,邊吃邊去讀書,兩不誤。小囡餓不起。”沈家嫂嫂一聽明白了,講“喔唷,儂不提起,差點忘記了,冬生吃煎餅的鈔票還沒有付了。”邊講邊把鈔票塞進了鐵罐頭裏,千恩萬謝地走了。
在寧波女人的招呼下,凡是從煎餅攤前路過的人,都會停一停腳步,朝煎餅攤瞄一眼,順便買走一卷煎餅,哪怕不路過煎餅攤的人,聽到叫聲,也會彎過來一趟,買一卷煎餅。
煎餅攤的生意真是越來越好,塞鈔票的鐵罐頭從小的換成大的,後來再換成了更大的。
山東張也不是黑心的人,寧波女人也得到了伊應該得到的一份鈔票。
一切看起來都順風順水,一切都會水到渠成。
突然有一天,不曉得為啥,小囡們吃好煎餅,還是圍牢煎餅攤,一個也不肯走開……
寧波女人看不下去了:\"小駒頭,吃好煎餅還不走,討打是伐?統統回去。\"
小囡們不像往常,一呼就應。寧波女人的閑話像一陣風,吹過算數,依舊團團圍著煎餅攤,不肯離開。
寧波女人提高了嗓門:“聽到伐!統統回去\"
還是沒人動身,
寧波女人有點火氣來了,拿起掃帚柄要來趕。
沒有想到,李家小三子竟然扭頭朝著寧波女人講:\"儂沒有資格管阿拉,儂是小偷。\"
“翻天啦。\"寧波女人衝過來一把抓牢小三子。
孩子們反而被激怒了,齊齊地叫起來:寧波女人是小偷……寧波女人是小偷……像唱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