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附錄一1(3 / 3)

在中國哲學界,20世紀從20年代到50年代出生的學者受災最重,這是時代造成的,因之大約一問年齡就可判斷對方的學識。20世紀20年代出生的大學生雖然根基較好,經過30年的********到改革開放,已至老年,但其中仍不乏老當益壯走向成功者。40年代出生的人,大學期間正值“文化大革命”,學業荒廢,但恢複高考製度後,少數人考取研究生,當時建國前成名的老專家還健在,仍可接續薪火或自學成才。50年代出生的人多是上山下鄉知識青年,中學期間就中斷了學業,但時代鍛煉了他們自強不息的人格,恢複高考後仍不乏艱苦奮鬥終於成才者。惟有30年代出生的大學生,正值中國不出哲學家的年代,在30年的********中成長起來,“文革”結束己至“知命”之年,大多外語甚差,滿口馬列,工於心計,熱衷於爭權奪利、勾心鬥角的人事糾紛,憑資曆爬上教授、室主任的位置,以華而不實的學術貽誤青年。其中少數有一定成就者,多是生性聰穎,“文革”前就嶄露頭角,好在他們沒有因“文革”中斷學業,“文革”後以自己的生活閱曆和知識積累,刻苦鑽研而成才者亦有人在。

葉秀山先生就是20世紀30年代出生的大學生中的少數佼佼者,我嚐懷疑他在那個年代如何取得比同齡人遭遇完全不同的成就,以至不能以常理推測他?後來我讀到他的文集《無盡的學與思》,他在《代前言》中終於揭開謎底。從1966年開始的“文革”到1978年恢複研究生考試,12年間誤了中國多少人才,但葉秀山教授卻巧妙地避開這場********,不僅鑽研了古希臘哲學,還自學了好幾門外語。他說:“這場‘大革命’,是中國曆史上一個非常奇怪的時期,因急劇地旋轉,許多人在一晝夜之間可以折幾個跟頭,變幾回麵孔。一些身心強壯的人,不怕折騰,折騰一次增長一次見識,仍然‘根正苗紅’;我自己經受不起,就想偷偷做點自己的事。自從起了這個念頭,‘文化大革命’對我卻展現了另一種‘意義’:它為我提供了一個相當長的‘空白(餘)時間’,這次‘文化大革命’的時間,足夠上好幾次大學的。”另外,也好在第一代無產階級革命家不怎麼懂西方哲學,因之這個領域沒成為“革命大批判”政治運動的重點。葉秀山教授寫道:“哲學’中,或‘西方哲學’中‘專業性’最強的,大概要算‘古希臘哲學’了。一方麵‘西線無戰事’,因為當時最高層次的政治領導不太注意‘西方哲學’,特別是‘古代西方哲學’的問題,所以這方麵的專業學術問題不容易變成‘政治運動’.而‘中國哲學’則是他們所熟悉的,所以‘儒家’和‘法家’這樣很專業的問題,竟然也會形成一場‘批判運動’。我覺得‘古代希臘哲學’離當時中國政治實在太遠些,做這方麵的工作可以避開政治鋒芒。”

讀了這些話,或許人們認為葉秀山教授在學術上的成就有賴於在那個“突出政治”的年代逃避政治或不問政治,我在同他多年的密切接觸中卻別有一番理解。先師楊石先教授曾任西南聯大教務長和南開大學校長等諸多職務,是周恩來總理親密的師友,應是個不脫離政治的著名教育家,卻在“文化大革命”中一再叮囑我擠時間讀專業書。在1989年中國社會科學院清查“**********”的兩年間,我利用強迫政治學習的機會請教張春波先生研讀了佛學。也是在那時,我和葉秀山教授多次交談,發現他不僅不逃避政治,而是一個具有強烈民族自尊心、曆史責任感,有敏銳政治眼光和獨到政治見解的人。幾多年來,中國的大舞台上從“緊跟”政治到“導盲”政治再到“舉旗”政治不斷變換,葉秀山教授都能全身遠害、應付自如,保持自己正直的獨立人格和一個中華民族知識分子的氣節和風骨,這本身就是高超的政治藝術。特別是他在“史無前例”的“文革”中不忘為中華民族的學術事業盡心盡力的曆史責任,能夠達到道家“往而不害,安平太”的境界,這更是一種過人的政治智慧,豈是那些混水摸魚、追名逐利的俸進之徒所能相比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