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二七(2 / 3)

我出離嫉妒地衝著躺在床上的他大喊,“高錚你就是個騙子你。”

“我要是騙子,你就是強盜。”他的朗朗笑聲從三十米開外的裏間臥室傳出來,那回音格外惹人憤恨。

我粗聲粗氣,“我不做強盜很多年了!”又自言自語,“自從跟了你,我就TMD越來越淑女。”話音剛落,有人敲門,我一個哆嗦,這屋裏有竊聽器?兢兢開門,是張媽來送點心,笑得慈眉善目,我立即淑女狀接過來,自己送到裏間去。張媽有張我似曾相識的臉,總覺得見過見過定在哪裏見過,可又斷是想不出來,最後判定,她大概長了一副標準的侍傭相。我絕無貶低之意,其實在這樣的家庭裏做傭人都是被巴結的,論能耐要比我這小百姓大,說句話比我管用,能辦的事比我多。

我在高錚床邊坐著,把補腦的杏仁送他嘴邊喂他,被他那脈脈纏人的小眼神兒罩著,我狠不下心衝他泄憤了,於是順著先前的話題,自我懺悔般絮叨開來,“跟你說個事兒,你不許告訴別人。”

“都幾歲了,還玩這開場白呢?”

“其實啊,我小時候真幹過橫行不法的搶劫事兒。”我用小勺切了塊豌豆黃,滑嘴裏,一邊含化一邊回憶,“我八歲也不九歲那會兒有次在北海,看見一小孩兒吃棒棒糖,我給搶來跑了。你說,這算不算強盜?”

“算,怎麼不算。不過估計你一人兒成不了事兒,有幫手吧?”

“喲你還真半仙兒,有,真有幫凶,就張帆。那孩子一看就是你這種……”

“我哪種?”他挑著眉,斜睨著我。

“就…就你這種出身的。”眼前這人,身處這屋,窗外這景,突地使我心裏這股子階級鬥爭心態又回來了,“你說這世界多不公平啊,都是祖國的花朵,憑什麼他就吃得上進口糖,我就隻能瞪著眼嘴饞?!就因為他出身官宦,我生為草民?!”我越說越帶勁,口氣倍兒革命,“我就是要鏟除這種不平等!”說罷自己都被自己的氣勢感動了半天,轉睛對上高錚,仿佛該鏟除的就是他,不由得橫眉怒對起來,一種不痛不快不知打哪兒冒了出來,貼心情人瞬間就化身為了階級敵人。

“公平,這世界公平。”他非常淡定,“人家的東西就這麼光天化日之下被你給搶來了,這嚴重刺激了身心尚不健全的未成年兒童,一小男子漢的幼小自尊心全毀你手上了。你想過沒有,這跟你吃不著棒棒糖比起來,慘重多了。”

“瞧你說的,當自己是佛羅依德他徒弟呢。誒?我說你怎麼知道那是個男孩兒?”

“哦,”他想了想才答,“猜的,估摸你對同性幼苗不忍心下黑手。”他拿了塊驢打滾,“你就等著吧,那男孩兒早晚得小宇宙爆發來報仇。”

“十幾二十年了都,他還認得出我才怪。你是沒看過我小時候照片,跟現在差別挺大的呢,別說那小孩兒,就是換了誰都認不出來。”

“你怎麼知道我沒見過。”他吃得不慌不忙,說得氣定神閑。

“你當然沒見過。那次在我家,我沒給你看過相冊。”

他把驢吃完,裹了裹手指,指著床頭櫃對我說,“第二層抽屜裏有個木盒,幫我拿出來。”

這又是幹啥,可別給我又藏著一輕巧屍體,那是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得,病號最大我照做,不去看就是了。半開抽屜,一摸就摸到了,是個小檀木盒,深紫紅,打磨得光亮,鑲著寶玉,純黃金鎖套。“鑰匙在我書房的書架上,左手邊兒內個書架,跟你同高內層,《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裏邊兒夾著。”

這人是不是福爾摩斯看多了,淨搞這神秘,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真有革命氣質,逗悶子呢啊。我遵照革命指示,把鑰匙取了出來,鎖頭一下就被我轉開拿去。可盒子打開後,我呆住了:我看到了什麼?

多年前我丟的那條項鏈!插著我八歲照片的那條。

不等我伸手,高錚先把盒子拿了過去。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取出項鏈,把心打開,檢查完畢,才反遞到我跟前,“這是誰?”

我接過來,上下來回摸了好幾遍:熟悉的心,熟悉的鏈,熟悉的照片與背後那S——失而複得的心情是這樣雀躍。我一下子跳上床去,抓住他的手,“怎麼在你這兒?怎麼回事兒??”

他吊我胃口,“再等兩天,等我能下床出屋,帶你去看謎底。”

.

我在高母一位秘書的陪同下回了趟五道口。路上偶有交談,我無意打聽,他卻有意透漏似的,讓我無從避免地確定了高甫確實是某部委那部長高甫,也獲悉了高母是某協副會長,這倆頭銜著實又把我砸著了。我雙肩沉重地踏進屋子,昨天才離開而已,此刻卻似是一室荒涼。餓了一天的高飛蹦著迎上來,汪汪著問長問短,仿佛親人的回歸遠比肚皮的憋屈來得重要。打開衣櫃抽屜,裏麵的衣服整齊地疊放在一起,我的,他的,從前不分彼此,今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