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軍橫掃趙國的疾風中,相鄰的燕國也感到了瑟瑟寒意。
由秦來統一中原,是當時的曆史大勢,也是被後世史家所肯定的正麵潮流,但是,潮流是潮流,有些逆潮流而動的人,也不見得是醜角。
看曆史,不能隻戴著一副眼鏡看。
就在燕國危若累卵時,它的土地上,出了一個以血肉之軀抵抗強秦的英雄——燕太子丹。
燕太子丹年紀已40多歲了,倒有大半生的時間是在別國當人質。燕國勢弱,需要不斷地跟強國結盟,太子就隻有長期做人質的命。
燕太子丹早年在趙國做人質,在邯鄲認識了比他小六七歲的嬴政,兩人是關係很好的玩伴。
如今時勢易矣,邯鄲歌女的兒子,變成了氣吞萬裏如虎的秦國君王,也就成了燕太子丹最大的敵人。
此時的燕太子丹還是在做人質,就住在秦國首都鹹陽。太子丹的父親燕王喜,苟且偷安,胸無大誌,燕國的滅亡看起來是遲早的事。太子丹憂心於國,曾經上書幼年夥伴嬴政,希望嬴政能放他回國。
嬴政當然忘不了邯鄲舊友,但也忘不了秦國的最大利益,他答複太子丹說:“可,然須等到天雨粟、馬生角!”
這話讓太子丹明白了,友誼無用,利益第一。於是他在嬴政十五年的某一天,偽裝癲狂,逃離了鹹陽。
嬴政聞報,立即向全國各關塞發下了圖形通緝令,捉拿太子丹。卻不料,太子丹化裝成乞丐,跟在一支送葬隊伍後麵,混出了函穀關。
太子丹回到了故國首都薊(今北京市),他的父王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竟要求太子丹回到秦國去,向秦王賠罪。太子丹憤而搬出東宮,決心以個人身份集結力量,抵抗強秦。
對他的行為,後世多有讚美之詞,因為很符合“威武不能屈”的儒家傳統,是以弱抗強的俠義行為。隻是在20世紀70年代中的“批儒”運動中,一切觀念都顛倒了,連環畫中居然把這個人畫成了小醜模樣。
太子丹想幹大事,就留意結交四方豪傑,他的老師給他推薦了一位布衣名士田光。
田光是一皓首匹夫,謀略深遠,但他以自己是“老馬”不堪重用為由,向太子丹推薦了一位衛國人,這就是千古留名的勇士荊軻。
田光在推薦之前,先賣了一個關子,要求看看太子丹已招納到的勇士。太子丹就把勇士夏扶、宋意、秦舞陽等人一同請出。待勇士退下後,太子丹忙問田光印象如何。
田光微微一笑,說:“我看太子的這幾個門客,無可用者。夏扶,血勇之人,怒而麵赤;宋意,脈勇之人,怒而麵青;舞陽,骨勇之人,怒而麵白。我所認識的荊軻,神勇之人,怒而色不變。”
太子丹驚喜道:“願先生引見,得以結交荊卿,可乎?”
田光一口應承:“可以。”
太子丹送田光至門外,扶其登上馬車,叮囑道:“丹之計,先生所言,國之大事也,先生切勿泄於外人!”
田光猛然回首,意味深長地淡淡一笑,說:“好吧。”
老人要隆重推出的荊軻,先祖是齊國人,後遷居衛國。荊軻自幼喜歡讀書、擊劍,年長後周遊四方,往來於魏趙。在榆次,曾與著名劍客蓋夏切磋劍術,一度十分投緣,後因一語不和,蓋夏瞪了他一眼,他便不辭而別。但離開後,荊軻又念念不忘蓋夏,認為蓋夏是天下獨無二的高超劍客。
遊曆到燕國後,荊軻結識了田光和高漸離。那高漸離擅長擊築(形似箏,演奏時右手執竹尺,擊弦發音)。平日荊軻願與高漸離廝混,一人擊築,一人舞劍,間或引吭高歌。
兩人又喜飲酒,喝到昏天黑地時,忽而大笑,忽而又為人生蹉跎而大哭。
田光彎腰曲背去見荊軻,開門見山就說:“我與你是好友,燕國無人不知。今日太子召見我,他隻知我盛年之名,不知我已老邁不堪。蒙太子不棄,囑托我道:‘燕、秦不兩立,願先生留意勇士。’我素與你友善,便將你薦於太子,你就追隨太子去吧。”
荊軻慨然應允。
田光又說:“年長者行事,不能使人生疑。今太子叮囑我道:‘丹之計,先生所言,國之大事也,先生切勿泄於外人!’此乃太子疑我也。大丈夫行事而使人疑之,就不是有節之大俠也!”
言畢,田老爺子猛地拔出佩劍,高聲呼道:“願荊卿立即去見太子,就說田光已死,絕無泄露!”就在呼喊的同時,他舉劍刎頸,血噴如柱。
荊軻驚詫萬分,欲奪其劍,但為時已晚。
漫漫歲月,隻在春秋戰國才有這樣的豪俠。一代豪傑,就用這樣極端的行為,激勵荊軻趕快去助太子丹。
荊軻內心震撼,但絲毫未露悲戚之色,轉身就去找太子丹,向太子丹報告了田光的死訊。
太子丹不禁愕然,對荊軻拜了兩拜,跪倒在地,默默流淚,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就座,說道:“我之所以囑老先生萬勿泄密,是想成大計罷了。現在田先生以死明誌,這哪是我的本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