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電影就是電影18(2 / 2)

夏日凶猛狂躁與本能有關。冰啤酒是夏天的標誌性符號,喝起來爽,喝多了要狂排,一手扶牆,天旋地轉。秋天要儒雅,赤霞珠①在陰涼的酒窖裏待了一夏天,看長相思進進出出,早急了,心裏上躥下跳,跟個少年第一次去對方家長出差的女同學家刷夜似的。葡萄酒要是命好,遇見個懂酒的,把瓶身仔細摸索,說些年份正合適,產地也不錯的話,就忍不住有了好感,將那人仔細端量。再開了塞子,看看幹濕,在大圓底細口杯子裏閉眼深聞,漱口般、咀嚼般,把酒在舌尖打轉再把舌頭的二三環繞繞幾圈,果斷地說,再醒一醒。或者深刻的,要說九五年智利雨水還真多。那刻,葡萄酒眼神火熱,身體沸騰,抱定了從此跟他一生,服侍他一生的念頭。這樣的酒喝下去,能不醉人嗎?妞聽了這樣的故事,會把自己當成那火紅、火熱、火火的葡萄酒,陪你度過一個去火的夜晚。

建明把業餘時間放在品味生活上,不再喝大酒,而是改成飲茶,四處吃私房小館,還抽起了煙鬥。仿佛久病的人忽然自我痊愈了,他詐詐唬唬地假裝沉靜,又仿佛自己並不曾在一個難以解開的情感關係裏。他假裝很超脫,經常在家待著聽音樂、玩煙鬥。對任何愛好的沉溺背後都隱藏著秘密,建明研究過心理學自己很清楚。村上春樹忽然有天迷上馬拉鬆,由此戒掉香煙。內心裏想通過征服肉tǐ而征服生命。有人收藏酒、喝酒,因為酒指示了一種和諧的彼岸狀態,沉溺於酒更多是沉溺在將醉未醉最美妙的片刻,內心在渴望和諧;有人收藏打火機,作用與酒相似,它是香煙崇拜的延伸,想要照亮、喚醒香煙的生命,渴望平靜;有人迷上寫作,是要表達、訴說,不是因為孤獨,而是需要和自己對話,這源於心靈裏的衝突,渴望自我溝通。寫作時,自己和自己說話,一個自我看著另一個自我。寫作讓自己看清自己。

建明迷上的煙鬥,需要調整呼吸,沉靜地填煙絲,壓三次鬥,一呼一吸,安坐不動,鑒賞煙氣在嘴鼻之間來回,感受微妙的香氣。心理分析的觀點看,建明渴望冷靜。他可能需要做一個極大的決斷。他終日沉默不語,有時候甚至微笑,以至於羅敏懷疑地問:“你最近沒什麼事吧,怎麼老在家待著,是失業了嗎?”

建明說:“最近在仔細體悟人生,修身養性。”

今生並不了解情況,很高興地說:“消停點兒好,別老整事兒。”

隻有建明自己在心底深處最清楚,那裏藏著一個炸彈,最遲年底會爆。一切假象,不過是罪犯知道自己要被抓捕前短暫的平靜,是死刑犯臨終前的安寧。無論如何,表麵上看,世界和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