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尾聲:在劍橋(2 / 2)

劍橋這些傳統,有些是正式製度,有的是約定俗成。慢慢我體會到,這些清規戒律中表現出來的等級製,不是行政和人格的等級製,而是一種學術等級,是出於對知識的尊重,對知識貢獻的高度敬重。在這種氛圍裏,讓人感到一種特別的文化力量。

“我思,故我在。”按笛卡兒對人的定義,理性思考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本特征。當人不在理性思考之中時,這人就不是人。理性思考的結果,就表現為發現知識和創造知識。知識的發現與創造,使人成其為人,使人類擁有了與動物世界不同的文明的演進。

專業知識和技能的持續積累,是人類文明最寶貴的財富。從野蠻生長到專業生長,是中國發展麵臨的大關隘。一個社會之中,什麼成就是最受大家尊重的?從尋常人的回答可看出這個社會的文明層次。當“這個孩子有官相,長大要當官”成為讚美之詞時,當學校的最高權威是行政領導而非專家教授時,這就是一個官本位社會,官員擁有權力和資源,受大眾羨慕。但官員隻是財富分配者和秩序維護者,官員並非知識、財富的創造者,一個官本位的社會不會是一個知識持續突破的社會,也不會是一個可持續發展的社會。當帶來新知識者和帶來新財富者被尊崇時,人們心智的力量才會流向知識創新和經濟創新。未來的製度變革,本質就是重新調整社會的價值,尊重什麼,否定什麼,以此來引導資源的配置。

彭布魯克學院的教授、訪問學者中,隻有兩個中國人。除了我,另一位是位華人fellowship,也是第一個華人fellowship。他畢業於劍橋,進入傳媒領域,商業上成功後,又在劍橋辦了一所私人大學,800個學生,主要麵對第三世界國家的學生。我們認識後,他很驚訝地問我:“怎麼這裏人都認識你?”他說,作為fellowship,他擁有學校專門提供的停車位,但這麼多年在劍橋,與這些英國教授並沒有多少交往。我很快意識到這其中的問題所在:在劍橋,我選擇了融入當地生活方式,因為我真的覺得這裏好得不得了,這裏的西餐也比哈佛的好吃多了,所以晚餐時間我基本全部安排在學院的“哈利·波特式”飯堂。三個月下來,和英國人混個臉熟,見麵都會打招呼。而這位非常非常成功的華人老弟基本不在這裏吃飯,就融入不了這個圈子。這個原因的後麵,又是因為他有一個中國胃,吃不慣西餐,每頓飯都要回家吃中餐。而英國教授們多在學院裏吃飯,來一小杯紅酒,就是最好的溝通機會,有時一頓飯會吃到晚上10點,思想和情感充分交流。這位華人fellowship的中國胃,就使他錯過了許多與同事朋友交流分享、相互鏈接的機會。

這種交流常常會有意外的收獲。我在學院食堂裏認識一個老頭兒,91歲,是個布穀鳥專家。我一聽愣了,以前隻聽說動物學家,頂多細分到鳥類專家、海洋動物專家,這老頭兒可好,專門研究布穀鳥!我跟他說,布穀鳥在中國是比較吉祥的,它的鳴叫代表春天來到,催促大家開始播種耕作。他告訴我,布穀鳥在歐洲是不吉祥的,聽了布穀鳥叫要趕快跑開。如果兩個人聽到布穀鳥叫,誰跑得快,誰就安全,跑得不夠遠的,災難就來了。就這樣,飯桌上我常常得到許多有趣的信息。

以前萬科有一句話,要懲罰誰,就讓他賠董事長一起出國。因為我每到一個新國家、新地方,都堅持吃當地食物,其他同事都受不了,因為出去就是吃西餐。當然後來我也發現過猶不及,因為同事們硬著頭皮和我一起吃完西餐,回頭再偷偷溜出去找中餐吃。他們很難受,也沒有解決問題。但是我自己就是這樣過來的,學習西方文化,飲食是文化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連西餐都不願意去適應,還怎麼適應文化?想要擁抱世界,首先要有一個擁抱世界的胃。擁抱世界的胃,幫我很快融入了劍橋大學的圈子。

堅守一個習慣,就等於向世界關上了一扇門。開放自己,接納新事物,就是融入新世界。從深圳創業到歐美求學,我一直堅持對外部世界保持好奇,樂於交流、分享、鏈接,力求去理解、接納對自己來說是新鮮的事物,海納百川,納入外部的新知識、新感受、新資源和新力量。

52歲時,我登頂珠峰下來,對記者說:“50歲是一個成功男人輝煌的開始。”現在63歲,我感到,人生60,才是開始。

打開自己,自我更新。追求完美,允許殘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