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四學期思索(3)(2 / 3)

80年代初,我隻身到深圳創業,雖當時沒有讀過《日本第一》這本書,卻對成功現代化的日本保持著強烈的好奇心。1986年第一次訪問日本,業務考察之餘,特意要求安排到寺院、精神病醫院、浮世繪博物館參觀訪問,意圖跳出走馬觀花的表層,深一步了解日本社會。之後,每年的日本生意談判、業務考察都會有一些額外的考察安排。80年代,初訪日本的中國人無不為風馳電掣般的新幹線、美麗富士山、機械手流水線所折服,此時我的興趣卻是一個人從東京出發,換乘不同交通工具抵奈良,參觀唐招提寺,感受1200前的日本如何如饑似渴引進中國文化。途經京都,又專程拜訪了萬福禪寺。清初,從福建東渡的隱元大和尚在日近20年,建立臨濟黃檗宗,形成一種嶄新的文化現象,日本學術界稱之為黃檗文化,影響了江戶時代的社會生活。

返回東京,參觀位於日中友好會館一側的小石川後樂園。園林的布局以湖為中心的回遊式泉水庭園,長堤、圓月橋、中式亭閣,遍植梅花、杜鵑、山茶,充滿中國元素。“後樂園”名字取自中國宋代範仲淹《嶽陽樓記》中的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此園為德川家康的孫子——水戶藩主德川光圀所建,設計完全依據在江戶(今東京)講學的明末大儒朱舜水的意見和指導。朱舜水僑居日本20年,提倡實學、史學,對日本水戶學派及幕末“尊王倒幕”思想影響甚大,他還把中國的工程設計、建築技術、農業園藝醫、種痘等知識技能介紹到日本。

可以感覺到,在提出“脫亞入歐”的日本明治維新前的整個江戶時代,學習儒家文化仍是促進日本社會進步改革的主流。我在日本有許多難忘的經曆,印象最深刻、受刺激最大的是1995年穿越日本列島之旅。駕車從九州的熊本出發,第一站是連接本州和四國的瀨戶大橋。橋橫跨海上5個島嶼,由3座懸索橋、2座斜拉橋、1座桁架橋連貫而成,全長13.1公裏,跨海部分約9.4公裏,綿延長達37.3公裏,建設耗時9年,為世界橋梁史上的空前傑作。大橋的一側有座小型博物館,館中一張不起眼的手繪草圖引起我關注。這是100多年前,一名日本工程師構思的大橋草圖——不由得想到,同一時期處在清末的中國能工巧匠又在構思建造什麼呢?

中國人至今仍被一個必須解答而始終沒有滿意答案的問題所困擾:麵對西方資本主義列強的炮艦政策,中日兩國大致在同一時期開始了自上而下的洋務運動,日本成功了,而中國失敗了,為什麼?作為現代社會經濟砥柱的工商階層,在日本明治維新改革運動中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而在中國洋務運動中又扮演什麼角色呢?中國不乏經商的傳統和技能,否則不會出現張擇端畫筆下《清明上河圖》的商業大都市盛景。但在儒家傳統文化中,商業階層的地位卻是低下的,倫理層麵被士大夫所鄙視,政治層麵被官僚集團所利用、擠壓。

受儒家文化影響的日本,在江戶時代之前,商人階層地位甚至還不如中國同行,商販幾近同小偷、騙子同類。更甚者,在武士使用新刀“開刃”時,殺兩種人是無罪的,一是死刑犯,二是販夫。260年的江戶時代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促使日本走上了現代化之路,而清朝統治下的中國仍滯留在傳統社會?訪學哈佛的機會,希望能把心中疑惑梳理出個頭緒。嗯,不能錯過請教傅高義教授的機會。

傅高義教授住在哈佛校區內,距亞洲研究中心不到5分鍾步行路程。我按此前約定拜訪老教授。送走前一位客人,教授示意我等一下,返身進了書房。客廳茶幾上擺放著一摞英文版新書,書名《鄧小平傳》。剛到亞洲研究中心時,我就聽說一位退休老教授在醞釀出版一本研究10年之久的鄧小平專著。教授不僅是研究日本的著名社會學家,也是研究中國問題的著名漢學家,退休前任哈佛東亞研究所主任。

返回客廳,教授遞給我兩本書:“一本是中國還沒有對外開放時,我在香港利用收集資料研究的結果,另一本是應廣東政府約請,寫廣東省改革開放的。你是廣東來的,我想你會感興趣。第二本書我就隻有這一本了,你看完要還的!來吧,談談你感興趣的日本話題。我們是用中文還是英文對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