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憶16(1 / 3)

第十五章 偷得浮生半日閑

(回憶部分完,不明者請看本文開頭)

沈羲遙收回回憶,輕輕歎了口氣。窗外月色皎潔,清涼如水,手邊是那封已擬好的謄黃,他伸手取過,又細細看了一遍已由禮部寫好的詔詞,揮了揮手,張德海進來:“皇上。”

“取筆墨來,這詔書,朕要親自寫。”

張德海一驚,悄悄抬頭看了看上麵的皇帝,隻見沈羲遙神色放鬆如常,方才緊皺的眉也緩和下來,唇邊的那抹淡笑漸漸散去,隻是如海般深邃的眼眸中還留了一絲溫暖。

張德海躬身退下,他服侍皇帝這麼多年,很多時候皇帝的心思他都能揣摩出個七八分。可是今夜,張德海卻是完全失了主意。

若按皇帝的情感,自然是一萬個願意讓淩相之女伴在身邊。可是,若摻了皇帝與淩相、淩黨、皇權之間的紛爭,那麼,淩家任何一個女子,哪怕是旁支,皇帝都不會允許進宮的吧,更何況是成為六宮之主呢。

張德海能感受到沈羲遙的兩難,也明白太後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恐怕是想成全皇帝與淩家小姐,同時也緩和朝堂上的不和吧。皇帝,真的會接受嗎?簷下看來,似乎是不得不接受了。

想到此,張德海在心底籲了一口氣。其實這樣也好,不是嗎。皇帝那般喜愛淩雪薇,此時雖說是迫於壓力娶她入宮,但是,怎麼說也是讓這淩家小姐在自己身邊了。這不正是皇帝心中一直的夙願麼。就不會在乎是怎麼得到了的吧。

取了未開封的徽墨,上用的鵝黃簽紙還未拆下。張德海一邊小心地研磨,一邊偷偷看沈羲遙。他閉了眼靠在明黃萬壽無疆團紋的椅搭上,睫毛微微地顫,麵色雖然看不出端倪,但是周身散出幾許無奈的模樣。

約摸一炷香的功夫,沈羲遙緩緩睜開眼,取過朱筆在空白的詔書上緩緩書寫起來。

這日進宮早朝的官員三三兩兩走進中書省等待,天色尚早,值班室裏還燃著燈火。柳妃的父親這幾日裏春風得意,皇帝早先下詔將自己庶出的女兒許給了吏部尚書張洪昇的長子,那張昊天在朝中是極傑出的人才,更何況又是皇帝親自賜婚,榮耀非常。淩相稱病在家已有月餘,皇帝一改往常沒有去“探望”,朝臣們紛紛私下謠傳皇帝已與淩相成水火之勢了。而自己,憑著柳妃的得寵與未來女婿的家世,自然成了新的“領袖”人物,一時間風頭正勁。

此時他與同僚詹事府詹士殷瑞鬆閑話著走進中書省,還未進門便察覺到裏麵氣氛異於往日。沒有說說笑笑的熱鬧,反而十分安靜,可是窗戶上明明映出不少人影,皆站著。他與殷瑞鬆對望一眼,走了進去。

淩相閑適地坐在首座,端了一杯香茗慢慢品著,不說話,他周圍椅子都空著,眾人皆在兩邊屏息而立,一臉的惶恐與恭敬。

柳大人一見這陣仗,心裏一緊,淩相毫無預兆地還朝,一定不簡單。他想了想,帶了笑臉上前:“淩相身體恢複了?”

淩相沒有答話,隻是氣定神閑地飲著杯中茶,眼睛也沒有看柳大人一下,半晌才緩緩將茶杯擱在手邊小幾上,也帶了溫和的笑道:“這麼久不見,柳大人諸多喜事老朽還沒有當麵賀喜啊。”

柳大人一驚,他知道之前張家是向淩家提了親,若不是皇帝的賜婚,此時估計就是張淩兩家聯姻了。淩相該是為了這個不快,也可能是因為這個,怕自己在朝中地位下降,才還朝的吧。

柳大人這樣想著,自然又有些得意起來,如果真是這樣,淩氏一門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下降就是必然了,而自己,很明顯就是得勢的一個。如此想來,他坐在淩相身邊的椅子上,也伸手取了茶盞,品了一口道:“您是說皇上賜婚一事吧,我是倍感惶恐啊。天恩浩蕩,我還真怕承受不起。”這話略帶了挑釁的意味,柳大人悄悄看淩相,隻見其微微一笑,仿佛毫不在意道:“柳大人此話差矣,柳妃在宮中風頭正勁,皇帝賜婚也屬平常,如何說到惶恐呢。”說罷起身,柳大人自然忙跟著站起,隻見淩相微微伸展了下,看了看牆邊的漏刻道:“是時候進殿了。”

這日的早朝沒有什麼十分要緊的國事,沈羲遙聽完眾臣的一些彙報後並未向往日那樣讓張德海宣布退朝。眾臣們垂首而立,一時間整個金鑾殿上現出異樣的寂靜。

“眾卿可還有奏報?”沈羲遙問道。

底下官員們互相看了看,沒有人站出來。

沈羲遙點點頭,似乎猶豫了一下,目光掃向今日早朝一直一言不發的淩相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氣,示意張德海上前。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淩相之女淩氏雪薇,誕鍾粹美,含璋秀出,肅雍德茂,溫懿恭淑,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靜正垂儀,今授允礽以冊寶,立為皇後,正位中宮,以重萬年之統,以繁四海之心。皇後之尊,與朕同體,承宗廟,母天下。欽此。”

張德海並不十分尖細的聲音響徹大殿,除淩相與禮部極個別官員外,在“淩相之女淩氏雪薇”念出之時便已是一副震驚的表情,隨著張德海後麵的聲音響起,尤其是到了“立為皇後,正位中宮”時,眾臣都似懵了一般,麵麵相覷。甚至淩相,在聽完詔書的內容之後,臉上也顯出吃驚的表情。

“欽此”聲久久回蕩在大殿之上。這立後事關國體,但之前卻幾乎沒有人得到消息,甚至皇帝也未流露出任何立後的意向。如此一來,不啻一顆巨石投進平靜的湖麵,激起的不僅僅是淺淺的漣漪。

“皇上,這??”有大臣說著要站出來想說什麼,隻見淩相快步上前叩拜下去:“臣等一家,叩謝皇上天恩。”

淩雪薇接到聖旨時,正是清晨剛起身沒多久,她與盧幽姌用了早飯便坐在小池塘邊共繡一架湖光春色,此時已開了春,雖草木還不繁茂,但遠遠近近的鵝黃嫩綠倒更讓人感到春的氣息。這幅圖是要送予盧幽姌做賀禮的,雖不值幾個錢,但心意卻是不菲。

淩雪薇正眯著眼繡湖上細小的漣漪,一根生絲辟出八支,陽光下反出銀光,極考驗繡者的功底。因天氣尚涼,她蓮青色柳葉紋的家常棉裙外罩了件狐毛鑲邊的豆綠比甲,此時因專注出了一身薄汗。盧幽姌繡著湖邊一株碧柳的枝葉,手上纏著深淺不一的綠色絲線,神情也是專注。

前幾日太後駕臨淩家,淩雪薇意外得沒有得到召見,那時她已走到正廳廊下,卻被出來的大哥送回了閨閣之中。那正廳裏發生了什麼家中沒有一個人告訴她,母親見了她眼眶就微紅起來,父親第二天也還了朝,她內心深處隱隱覺得,似乎有事瞞著她,而這事,一定是大事,一定和她有關。

“妹妹,你看我這片葉子繡得如何?總覺得有些生硬。”盧幽姌笑盈盈看著淩雪薇問道。

淩雪薇偏了頭看過來,一對壁璽金釵輕輕顫動,思索了下道:“姐姐這片與上麵緊鄰的那片繡得太像了。”說著拿過盧幽姌手中的針線,改動了幾針,那葉子便鮮活起來。

盧幽姌眼裏滿是讚歎的笑意:“這屏風繡好了,我到時可要一整年都擺在臥房裏。”

淩雪薇梳理著手中的絲,淡淡著揶揄道:“姐姐是這樣想,可是不知你那夫君願不願意呢。”

“他啊??”盧幽姌眼中盛滿了幸福,半月前她借了個機會看過了趙元嶔,心下十分滿意,此時想到未來夫君,自然滿麵嬌羞:“我想他會願意的。”

“姐姐可是找到了好夫君了,妹妹相信那趙公子一定是個用情至深之人。”淩雪薇道。

“妹妹也該早早籌謀了,你說的那人相信淩相爺也找過了隻是無果而已。這世間男子能與妹妹琴瑟和鳴的,一定還有。”盧幽姌怕自己的幸福刺激了淩雪薇心頭之傷,忙寬慰道。

“姐姐不必擔心,上次與張府的聯姻沒成,想必父親不會這麼快為我找夫君的。”淩雪薇一副不在意的神情:“剛好也樂得自在。”

盧幽姌笑著搖搖頭,內心卻在惋惜,像淩雪薇這般的女子,能配得上的男子,能有幾人啊。

“小姐,小姐??”遠遠聽見皓月急匆匆的呼喊聲,淩雪薇抬頭,隻見皓月一臉的驚慌與緊張,一路奔跑過來。

“何事如此慌張?”淩雪薇遞了杯茶過去:“喝點水慢慢說。看你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