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亭:109位閑人的最後雅集(4)(1 / 1)

1925年江亭修禊雅集,丁傳靖撰《江亭修禊詩序》

接著的論述是,“北海淪漪,題襟曆曆,西郊亭墅,畫壁年年。蓋上已之禊遊,已為長安之故事。謂似月泉汐社,亦有人了公事而來;謂為洛社午橋,亦有時寄穀音之慨。此頃年人海之遊蹤,亦他日夢華之資料也。”可以看到,丁傳靖筆下的陶然亭與王羲之筆下的蘭亭區別之大,並不完全在於時空上的差距與差異。無論是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還是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無論是在縱情享受人生的角度,還是暢談玄妙哲理的角度,在陶然亭中的109個雅士都遠不及蘭亭中的41位晉人輕鬆灑脫。更何況寫這則序言的丁傳靖還是坐在自家屋裏冥思慎筆而作,而絕非如當年王羲之那樣酒墨酣暢,一筆嗬成。5米5花5在5線5書5庫5bo

或許,一個是公元352年的江南,一個是公元1925年的北京;空間上的南北差異,時間上的千年更替,都沒有理由去要求以丁傳靖為代表的一幫近代文人,一定要以晉人的那種風骨意趣,去完成這一場民國時代絕無僅有的雅集。畢竟,從陶然亭自清康熙年間始建伊始,就注定並非是一處純粹的風雅之地。

原來,陶然亭原址所在地是京城東城外的近郊區,元代在這裏建慈悲庵,經明、清兩代的修繕、擴建成一定規模。庵內文昌閣供奉文昌帝君和魁星,一直是明清兩代進京趕考的考生們頂禮膜拜、以求功名之地。康熙三十四年(1695),工部郎中江藻在慈悲庵西院建一座小亭,後又將小亭改為三間敞軒,取白居易詩中的“更待菊花家釀熟,與君一醉一陶然”中的“陶然”二字,命名為“陶然亭”。而以樊樊山為召集人的陶然亭雅集,仍以該亭為江藻所建而稱“江亭”,由此可鑒其前清遺老心態之重,已經遠非風雅之舉所能承受之重。無論是先前的考生上香會聚之所,還是後來的109位雅士存照“江亭”,這樣的熙熙攘攘、這樣的車水馬龍,自然都已經與晉人風流和蘭亭風雅相距甚遠。也無怪乎,丁傳靖在序言中隻有“故事”、“遊蹤”、“資料”這些類似於存檔日記式的文字麵目了。

丁傳靖在序言中還提到,“是日,餘以小疾,獨未能往。去年令節避風有類(去年是日大風,餘亦未與會),今歲嘉辰閉戶又如螺蚌。自笑始衰之歲月,不如健之耆英。”原來,樊樊山並非突發奇想,偏偏要在1925年作這樣一次雅集,而是每年都有在陶然亭召集修禊之舉。而丁傳靖不單單是1925年這一次聚會未到,上一次(1924年)也是因故未能到場。隻不過上一次是避風,這一次是小疾。雖然有自謙語,謂“不如健之耆英”而有溢美樊老之辭,但也不難推知,像陶然亭修禊這樣的傳統活動,到1925年時,參與的人隻能是一些前清遺老、耄耆宿儒了。不要說風流神髓、不要提風雅神似,就是那麼一丁點殘餘的風俗形式之舉,到丁傳靖寫這則序言之際,都已經隻是殘影餘緒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