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晚上過十點之後,陰氣就迅速上升,人如果形單影隻地走在路上,那肯定是要害怕的。雖然大學自由散漫,除了違法犯罪,嚴重道德敗壞,你幾乎啥事都能幹,但一過晚上十點半,同學們基本都歸巢了,不管這個巢是宿舍,還是租住的房子。就算是戀愛中的狂人,一般也不會超過十一點。
於是,我們一行六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宿舍區,就在自己的耳旁響得格外刺耳。
“停,不要走了。”石輝阻止了我們。
“咋了咋了?”因為石輝說得很神秘,我們迅速把他圍了起來,形成一個半圓,他就在那直徑的中點上。
“前邊有個美女!”石輝神秘地說。
“去!是女鬼吧?”成澤表示嚴重不屑。
但我們馬上就閉口禁聲了,確實是美女。就在前邊的橘紅色的路燈下站著。
燈光是橘紅色的,可美女的大腿卻還是白的。
天已6月,逐漸熱起來,中午的時候人已變成躁熱。美女穿了一件露肩的短袖,而且兩條衣擺還在肚臍上邊係了起來,露出了雪白的肚皮和肚臍眼兒。下邊裸露和上邊裸露之間,是一件短褲。我敢說,如果把短褲卷一下,那就一覽無餘了。
美女把一肩長發紮起了一個高高的馬尾辮,她整個人沐浴在橘黃色的燈光裏,就像一個絕世尤物,把我們六個人勾去了。
“不會是鬼吧?”是楊巨問的,我鬱悶這娃怎麼還沒開竅。
“鬼怎麼敢站在路燈下。”
“那路燈也是鬼變出來的。”
“無聊!”我低低地罵了句。
美女這個時候來了個驀然回首,她在明處,我們在深深的暗處。我看清楚了,是秦歡雨。
我已經好幾天沒有見過秦歡雨了。上次之後,仿佛她就從我生活中蒸發掉了。就像2006年的元旦後,她徹底幹淨地從我的生活裏消失了一樣。
我永遠忘記不了歡雨那句:“我真的要永遠離開你了。”我也記得那次醒來後,我淚流滿麵。我那天後開始覺得,對秦歡雨愛的、恨的、思念的、回憶的淚,都一次性在夢裏流完了。歡雨,今後將永遠是我夢裏曾有過的女人。
歡雨在這裏幹什麼?
“車,方磊,看那輛黑色寶馬,據說是六十多萬買的。”石輝打斷了我的思路。
“你怎麼知道?”
“因為它的車牌號,我太深刻了,2003,咱們的入學年份。”石輝仿佛很感歎。他那個時候或許沒有想到,剛畢業一年,他就開上了價值一百六十萬的黑色寶馬。
車是來接歡雨的,或者說歡雨在等這輛車。這輛車很出名,是教師教育學院一位副院長的,也是一位年輕有為的教授的。說年輕有為,是因為這位教授剛剛四十出頭,就已經著作等身,聲名遠播省內外了。
教授打開前左門,走出車來。如果從一個四十歲出頭人的角度來講,他的身體保養得還很不錯,腹部隻有微微凸起。他似乎想要繞過車頭給歡雨開門去,歡雨止住了他,他又回身上車。
這個時候,讓我們一輩子難忘的一幕上映了。教授沒有關車門,歡雨手搭在車門上跟他說完,身子彎下來成了九十度。她纖細性感的腰、背和臀形成了一個孤度,她那嚴重翹起的臀部和流線形流淌下來的腿,讓我們血脈噴張,印象深刻。
美麗的畫麵,總是轉瞬即逝。歡雨上了寶馬車,教授輕車熟路打了個圈,屁股一冒煙,走了。
我狠狠地抱了一下林雲順,真想咬他一口。
他驚慌地問我:“咋了?你還愛著她?”
“不,一點兒也不,一點兒也不愛。”我大聲說,說完,我又惡狠狠地跟所有人說,“記住,今天的事情,就當誰也沒看見,誰也不許說。誰說了,我把他雞雞割了。”
沒人理我,秦歡雨還跟我有關係嗎?
老大光宇已經開始敲字了,可讓人受不了的是,他半天才響一聲。石輝開始下毛片了,在下載完成之前,他會到QQ上騙騙師妹們。成澤已經打開N個QQ窗口,開始狂聊了,我有時候真膽心:他說給女人A的話,會不小心發給女人B了。楊巨已經巨沒出息地開始玩瘋狂摩托了。
我有些頹然地坐在網吧那寬大舒適的椅子裏,雲順更頹然地蜷縮在我的懷裏。我的惆悵影響到了雲順。我的電腦循環放著一首惆悵的歌。
石輝湊過來問我們:“怎麼不玩啊?你們兩個到底怎麼了?”
“鬱悶啊!”我說完又長歎了一口氣。
“是秦歡雨吧!”石輝鬼笑著,“看到自己曾經的女人,竟然被教授‘包養’了,很不爽吧!”
我了個去啊,我真想打老二一拳,雲順從我懷裏騰地坐起來,倒把他嚇了一跳。
“你這該死的老六。”石輝抱怨道,“你們都分手了,秦歡雨跟你屁關係沒有。你惆悵個鳥啊?”
“你不懂!這東西很難說清。”我猛然反應過來,推了石輝一把,“說什麼你,包養個屁啊。你忘記了,武雲也他媽是光棍一條。如果他們真你情我願,頂多算一個黃昏戀吧!”
石輝大笑起來:“屁黃昏戀,武雲剛四十歲出頭,老當益壯,經驗豐富啊。”
“你這個流氓啊!”我準備去揪石輝,他溜了。
我坐了下來,想起秦歡雨跟我在一起歡樂的樣子,再想到石輝說武雲的話,不禁罵出口來:“真騷,****!”
“說誰啊?”雲順像個女人一樣伸了一下懶腰。
“肯定不是說你啊!”我把雲順推起來,“趕緊起,咱們走,到武教授家去。”
“你瘋了!”雲順站起來說。
“媽的!別顯擺你的好身材了,再好也沒秦歡雨好。”我怒了。
雲順哈哈大笑起來:“好,聽你的,走!”
武雲的課上得極爛。如果爛也能分出個等級來,那武雲的課,真是爛到極品了啊。但他論文寫得極好,在整個晉川師範大學裏,他發的論文最多,而且都是國際國內頂級的期刊,連我們國內同類期刊排行前列的《晉川師大學報》他都看不上眼。別的教授,那是求著學報主編發一篇,但武雲相反,還得主編求著他賜稿一篇。武雲也會做人,每季度,總會給學報一篇機會的。
我們漢語言文學專業有幾本書,就是武雲編的,而且他還是編委會主任。這幾本書,是全國所有大學的漢語言文學專業通用的。在那一堆教材裏,武雲的書肯定是最有趣的幾本。而放眼教師教育學院,那武雲的書,更是泛濫成災了。
最要命的是,武雲還很帥氣,雖然跟我和雲順比,那當然差遠了。可人家成熟啊,氣質啊,有錢啊,你想,教科書都出成這個樣子了,全國通用,那沒錢才怪。我這都沒提他出的考研輔導書、高考輔導書,如果出教科書也能進入中國作家收入排行榜的話,那鄭淵傑、小四、韓寒,在這些教授麵前,那簡直屁都不是。
雖然在學術界是泰鬥,在錢財界是富翁,但武雲最令人難忘的卻是其他四點。第一,他的肚子一直沒有起來,仍然隻是凸出一點點。第二,他沒有投資房地產。第三,他沒有移民海外,甚至沒有打算離開晉川師範大學,這也算是晉川師範大學的一點兒魅力吧。第四,他甚至沒有打算送自己的獨生子出國留學。
據傳,2006年的時候,他已經有超過一千萬的財產。這樣的富翁,卻還能平平靜靜地生活在晉川師範大學裏,隻開幾十萬的寶馬。真叫一個低調啊!如果我不是當過學生領袖,那萬不可能知道武雲這家夥是這麼有錢的。
難忘的四點,如果武雲能夠堅持就好了。可惜,第四點,他沒有堅守住。確切地說,是他老婆沒有堅守住。
武雲的老婆漂亮得很過分,而且是個大胸婆娘。有錢的男人比較現實,找個胸大漂亮的女人就行;胸大漂亮的女人比較庸俗,找個有錢的男人就行了。於是,胸大漂亮的女人,一般都嫁給了有錢的男人。
武雲的老婆慕娟是學校宣傳部的,三十八歲,比武雲小六歲,已經是主任級科員了,如果非要從級別上來算的話,那職別就相當於縣委宣傳部部長了。但部長那權利就大了,主任級科員自然是沒法比的。
慕娟在宣傳部是虛職,說穿了,也就是掛職家屬。沒有任何工作是歸她管或者做的,但每個月工資獎金啥的照拿。慕娟還喜歡偶爾寫點兒研究文學文藝的論文,雖然我不敢恭維,但肯定要比一般大學生的畢業論文寫得牛多了。
武雲和慕娟的結合體,也就是他們的兒子武一帆,十八歲從茱錦市最好的中學,茱錦二中畢業了。
按照武雲的意思,兒子就上晉川師範大學得了,上最好的係,也就是哥在的晉川師範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一家人在一起,也其樂融融。但慕娟不幹,一方麵武雲是最能賺錢、最有能力的教授;另外一方麵,武雲家確實是全校教職員工中的首富了。學校裏,最爛的教職工子弟都出國留學了。不管留個啥樣,在國外混個五六年,隨便搞個碩士博士回來,就算次得不行,應聘到晉川師範大學這個內陸大學來,那也是牛B哄哄的海歸啊。最牛B教授的兒子,怎麼能夠上晉川師範大學呢,一定要留學,到擁有最好大學的大不列顛和北愛爾蘭聯合王國,那個曾被叫作日不落帝國的英國去。
慕娟說得很有道理啊,武雲沒理由不同意。
出國,留學,到英國去。
母親不放心兒子啊,於是準備跟兒子一起去一年。
母子倆強化學習了半年英語,一所說出來牛B得嚇死你的大學錄取了武一帆。母子倆的簽證也下來了。
武一帆到英國去之前,請學校的主要領導和主要教授一起吃了一頓飯,算是餞行或者是顯擺一下。我身為學生領袖,當然要去了啊。
武一帆不能說很帥,起碼沒有我和雲順帥,但卻很有明星氣質。如果入了娛樂圈,肯定能成為大明星。他應對流利,不亢不卑,看樣子,將來他的成就,肯定能超過他父親,起碼是名聲上。
所有人都在羨慕武雲一家,那相應的,所有人也都在嫉妒武雲一家,看到別人好的不行,肯定會恨得不行啊。哥還沒到那個境界,恨不起來。但學校的所有主要領導和主要教授,那說不準。
“你兒子被劍橋還是牛津大學錄取了,就算是被全世界最好的大學一起錄取了,跟我們有屁關係啊,顯擺個啥,還餞行,還請所有人過去。”肯定會有很多人這樣想。
也許是天妒武雲太完美了。這麼好的家庭,這麼爭氣的孩子,這麼高的學術成就,這麼高的收入,這麼漂亮胸大的老婆。
也許是這些嫉妒的人,眾人會聚起來的嫉妒發生了可怕的蝴蝶效應。
武一帆和母親慕娟在到達英國的第二個月,就發生了一次校園槍擊事件,武一帆和母親慕娟不幸成為無辜的受害者。慕娟當場被打死,武一帆身受重傷,在撐了一個月後,也撒手西去。
英國方麵答應給予母子兩個豐厚的賠償,甚至派出心理醫生來安撫武雲,並說為了搶救武雲的老婆和兒子,已經付出了最大努力。校園槍擊案受害者一共七個,除了慕娟和武一帆,全部都是英國人。但這七個人,堅決同命同價,賠償啥的都完全一致。
武雲不缺錢,老婆兒子就這樣沒了。去的時候漂亮的老婆和生機勃勃的兒子,回來的時候,是手中的兩個骨灰盒。
武雲再也不寫論文了,就算晉川師範大學學報主編跪在他麵前求上三天三夜,他也不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