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老板竟然鬼使神差多給了我一千元,再加上萬能的學校飯卡裏,還有一等獎學金半年來累積的一千兩百多塊錢,哥頓時覺得很有錢,很滿足。
不過,還是孔子前輩總結得比我等俗人好:“飽暖思淫欲。”
我就突然想起了鳶兒在大一秋天那天淋濕時的樣子,還有鳶兒被我們“捉奸在床”時那炫眼的白和誘人的豐滿。
下得五號樓來,我還在往四號樓張望的時候,有人環住了我,我一驚之下,明白過來這是一個熊抱,但這個熊太小了點兒。背後有一股異樣的柔軟和溫暖升了上來,我再一驚,悟到了這就是鳶兒。
耳邊同時傳來她的耳語:“磊,我等了你三年半,整整三年半。”
我突然就被感動淹沒了,罪惡感和對成澤的內疚頓時傳輸到另外一個空間去了。
我也突然發現,我是那樣深愛著鳶兒。
鳶兒後來說,這是一種欲望,一種失而複得的欲望,不可阻擋。
“當年,她在五十元一天的小旅館床上,就把自己交出去了;五年後,她卻向我要房要車要錢,否則就拒絕走向結婚殿堂。”這句話在2009年流行起來的時候,讓八零後出生的一代很受傷,也很感歎。
我畢業的那年,二線城市小旅館的價格,隻有二十元一天。五十元可以住相當舒適、相當幹淨且有各種服務的了。這一方麵說明了錢貶值之快;另一方麵說明了人民收入的提高遠遠趕不上生活消費的提高。2007年到2009年,同級別同崗位的工作,工資有漲了150%嗎?顯然沒有,很可能隻上升甚至下降了15%。
就跟全國每個大學校園的周邊一樣,晉川師範大學東門出貢路街,沒走幾步在第一個十字路口西轉,隨便進任何一條小巷子,你總會發現一堆一堆,好聽點兒叫旅館,難聽點兒就是紅燈區的地方。可能跟一線城市的規模化略有不同,這裏是以一戶一戶單獨的人家為戰,一戶人家起一個三層小樓,於是,每戶就有了幾十間單或雙人房間,不帶廁所的一晚十五,帶廁所的二十。所以,你可以認為,廁所就值五塊錢。裏邊木頭床結實異常,褥子、床單、被子、枕頭等一應俱全,至少肉眼看上去幹淨異常,略有異味,但絕不是令人討厭的氣味,被衝動的興奮勁兒一衝,反而成了令人陶醉的味道。
這裏絕不會有人來查房的,查房好像是舊社會和五星級賓館裏才會發生的事情。查房的目標是罰款和讓人丟臉,比如官員權貴開房,有錢人養二奶小三,查出來了,得花巨資堵嘴,甚至直接成為競爭對手落井下石的石頭。像我們窮酸大學生,就算真查出來了,一沒錢,二是自由戀愛,你有什麼可說的。除非國家出條法律,禁止結婚前做愛。一旦抓獲婚前做愛的,一率關五年十年。如果真出了,我覺得很靠譜。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查黃辦執行力的問題,查上星級的賓館和娛樂場所,都費力異常了。如果再來老百姓家開的小旅館挨門摸戶查,那就會演變成全城大搜查。我想:查黃辦雖然膽子巨大,但也沒巨大到這樣勞民傷財的程度。
我和鳶兒現在就在這樣一家小旅館,一間再普遍不過的雙人房間裏,帶廁所的。老板神秘地跟我們說:床鋪都是剛洗過的,你聞聞,還有洗衣粉的味道。說完他就把薄薄的被子送到我鼻子底下,我不樂意,我絕不是來聞被子的。不過,他沒撒謊,一股洗衣粉的新鮮味道。
我給了老板二十塊錢,他很高興地走了。小旅館,自然是需要穩定的回頭客的,如果讓一對大學生滿意了,老板可能得到一對一年時間的主顧。按最低頻率算,一周一次,老板從一對大學生情侶身上,一年就能賺一千元不止。我這都沒算上口口相傳的效應。
老板出去的時候順勢帶上了門。這種門是有碰鎖的,關上門後,如果想從外邊打開,除了直接把門撞開,就隻能用鑰匙了。
門響的時候,我順勢抱住鳶兒就倒在了床上。
屋子很小,除了站的地方和一台電視,就是床。電視的左邊是廁所,右邊是門。
鳶兒身上有一種奇特而適合的氣息,我緊緊地抱著鳶兒,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傳來的陣陣氣息。那是一個處女愛和性的氣息。
我看著已經熟睡的鳶兒,心底明白:鳶兒已經是我方磊的了。成澤也在這一刻成了我永遠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和鳶兒在一起同床共枕一個多月,可鳶兒始終沒有將自己給他,卻在我回校的第一天,就把自己交給了我。其實,成澤不明白,我和鳶兒的愛,早在三年前那個秋初的季節,就命中注定了。
隻是,我流浪了三年,鳶兒等了三年。
“咚咚咚——咚咚咚——”有節奏而沉穩的敲門聲。
“誰?”我大聲喊道。邊說邊套上了T恤和長褲。
“我,房東。給你們送一瓶熱水,一個洗臉盆。”房東的聲音帶著一絲奸笑和一份討好。
我心裏邊罵著“老色鬼,聽房聽夠了吧”邊打開了門。接過了房東手裏的暖瓶和臉盆,他想往裏邊看,但我的整個身體擋住了他。
“嘿嘿!”我感覺他的笑聲是說出來的,“我敲了有一會兒門了,敢情你們都沒聽到啊!”
“啊!睡覺了哈。”我說罷打了一個哈欠,隨手關上了門。
這房東,見怪不怪了,還裝純,真讓人受不了。
不過這下,我總算明白了,為什麼無論古代,還是現代,偷情的人在案發現場案發過程中被抓獲的怎麼這樣多。
那天,我們在學校宿舍門口,也弄出了不小的動靜。在我撥開門栓之前,楊巨還敲了幾下門,喊了幾嗓子。敢情成澤和鳶兒壓根兒沒聽到啊!成澤後來對我說,喊那幾嗓子和楊巨砸門的聲音,他是聽到了,但以為是別的宿舍,一層三十二個宿舍,哪有這麼巧呢。後來撥門聲,則完全沒有在意。看來,成澤和鳶兒確實完全沒有情到濃處,鳶兒始終對他還是留了一手。
我甩掉T恤和長褲,它們現在在我身上,幾乎就是包袱和多餘的。
在抱住鳶兒的時候,她輕輕“嗯”了一聲,這聲“嗯”直直落到了我的心海深處,我明明聽到心猛地跳了幾下。
夜越來越深了,隻留下了歡喜的鳶兒和我。起先我顧慮偷聽的房東,吻住了鳶兒,讓聲音消失在我的喉管裏。但後來,見怪不怪,不再想任何房東的事情,任憑鳶兒的配合聲響。
鳶兒後來跟我說了一句:我喜歡這樣,也喜歡讓他們聽,這樣說明我的男人很厲害。
這句話讓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可以說,隻要是男人,聽到這句話都會喜不自禁。我當然是大為喜歡和讚賞。
巧合的是,一個月後的某一天,破罐子破摔的成澤,竟然也聽到了同樣的一句話,他報複了我,用我根本未曾想到的方式。報複完之後,他還重重地在我的心裏扇了一個巨大的耳光。我始終認為:那是命運。
揮之不去的兄弟情義
宿舍區已經沸騰了,我是中午的時候回到樓下的。低年級的同學,瞬間就把整個龐大的宿舍區完全占滿了。除了四、五兩幢樓外,每一幢樓都像炸開了鍋,數千個陽台上,一片男的女的穿的用的東西,五顏六色的,尤其是女生穿的用的東西。
這樣的熱鬧,越發襯托出四號大四女生樓和五號大四男生樓的黑暗、陰深和安靜。這兩幢樓,隻有寥寥幾個陽台的衣物表明了裏邊還住著活人。
據上一屆離校的學長跟我們講,鬆蒲小區現在雖然是晉川師範大學最高檔也最龐大的宿舍區,居住著晉川師範大學二分之一還多的學生,估計有一萬兩千人;但在我們這一屆入校前,這片土地還是一片墓地,龐大的墓地,當時能夠找到主的墓地和土地,都補償了錢給當事人,但沒有找到主的,顯然沒有補償。
於是,我們開學的時候,就不斷看到憤怒的拉條幅的市民、村民們,要向學校,甚至茱錦市政府討個說法,要求賠償。如果放到今天,那就是一次某集體性事件了。但在當時,沒人理會他們。那會兒,隻有那個永遠沒有開放的餐廳,還有四號和五號樓蓋起來了,餐廳還沒有裝修。遠遠望去的話,就是大片荒地圍繞著三幢建築。
不幸的是,開學那兩天,連降綿長秋雨。校方把大塊大塊的尼龍條編織的袋狀覆蓋物鋪在地上,供學生踩過泥地,到自己的宿舍去,然後整個宿舍區就回蕩著“叭嘰叭嘰”的狂響。
最直接的後果是,大一開學的軍訓泡湯了。於是,軍訓挪到大二開學的時候進行,這樣一直挪了三屆學生,到第四屆時才正常了。楊巨恨這次軍訓,某種意義上,其實就是恨老天爺。
舉著條幅示威的人,一直伴隨了我們兩年,兩年之後,也不知道學校和茱錦市政府采用了什麼樣的辦法,那群人徹底消失了。不管他們怎麼消失的,總之我們是看不到他們了,何況,我們就算看到了他們,也不認識。
學長說:隻有蓋學校或者學生宿舍,才能震住那些上百年來積累下來的靈魂們。是啊,那一大片望不到邊的墳地,想想都恐怖。但這對一萬兩千名精力旺盛、興奮過度、剛剛發育成熟的大學生們來說,簡直不算什麼。套用一句俗話:中國人每個人吐一口唾沫,就能把日本給淹了。鬆蒲小區的一萬兩千名學生,每個人喊一嗓子,絕對能讓本市的地震儀有了反應。
學長的鬼故事,並不鬼,但我卻明白了這個宿舍區名字的來曆,鬆蒲小區,蒲鬆齡,絕對有關聯。
剩下的六幢學生樓,以每年崛起兩幢的速度,接納著新一屆大一新生。崛起八幢後,小區就比較安靜了。
建築工人們開始小打小鬧地做小區綠化,小區道路硬化,小區下水道、地下室、小區外圍欄等的建設。外圍欄和大門,是最先建設好的,雖然它們是擺設,但畢竟像模像樣地把一萬多號人圍起來了。這一圍,就有了安全感,就有了歸屬感,那顆懸著的不知道誰的心,也終於可以落地了。
我回到六樓宿舍的時候,宿舍彌漫著一股火藥味。成澤和楊巨都在,我剛到樓下時,就看到楊巨那輛黑色鋥亮的寶馬了。
剛打開宿舍門,成澤就“騰”地一下跳到我麵前,抓住了我的領口。他一隻腳上的拖鞋,不知道甩到哪個床底下去了——可見絕對有先製我於死地然後快的心情。
“方磊,你這個混蛋豬!”成澤好像語無倫次兼大腦短路了,豬有混蛋的嗎?
“你要幹什麼,發生啥事了?”我很平靜,我畢竟是老三,成澤是老四,官大一階壓死人,長兄當然也如父。何況老大老二現在又不在。
“你還來問我?我剛才給鳶兒打電話了。”成澤有些氣急敗壞了,他比我矮幾個厘米,我一米七五,他一米七二,而且他光著一隻腳,另一隻腳穿隻拖鞋,我們兩個站著,他反而極其不舒服。
我不擔心,他肯定不會揍我一拳的。但我想錯了,人絕對是能夠迅速改變的。他本來是要攻擊我的鼻子的,但肯定是太激動了。或許是這小子有生以來第一次用拳頭打人,我沒被打傷打死,也算是幸運了。
他一拳頭打在了我的左嘴角上,左嘴角就腫了近一倍,牙花子和嘴角都破了,滲出了血。嘴角破了,牙齒占了很大的“功勞”,成澤的手也擦過了我的牙齒,他的中指和食指的下部破得更厲害,鮮血湧了出來,點點滴下,落在我和他的腳下。
這個事件充分告訴我們一個道理:人年輕的時候,牙齒的力量絕對很強大,強大到可以跟拳頭對抗,並極有可能擊敗拳頭。
鮮血的到來,阻止了我們進一步衝突。其實,也隻有成澤“衝突”,我並沒有“衝突”。從我聽到他給鳶兒打電話的那句開始,我就計劃絕不動手,準備跟他和盤托出整個事實。
成澤看了看我的嘴,看了看他的手,愣在了當地。楊巨把他從失神中挽救了過來,扶他坐到了自己的床上。不然,他有可能以為把我打死在當場了。我坐在了一旁的舍凳上,頓時感覺到整個人好疲憊好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