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要升職,統領娛樂時尚部主編,那麼娛樂部主任就成為一個空缺,這個空缺誰都可以參與競聘,通過競聘述職,評委打分通過。這引起了少壯派的不安,既然見者有份,那麼誰都想把屁股放到領導的座椅上沾一沾,不合適再走人,屁股也丟不了什麼。於是大家表麵上互相打趣,說對方挺適合當領導的,其實自己都在準備競聘方案。千日有同樣的想法,自己現在對身先士卒有點厭倦,如果能夠領導幾個狗仔衝鋒陷陣,那就不一樣了。
不過競聘方案並非跟大學生抄論文一樣簡單,必須實打實從實踐中總結。今天娛樂方麵走八卦和時尚路線,不但沒有衝突,且成為兩個支撐性的看點,看來辦報理念不需要獨裁,而是多元的,隻要各種元素不是南轅北轍,都能各自贏得讀者的眼球,並且互補。這說明,讀者的口味也不是單一的,一個表麵上喜歡風雅的人,看到別人的隱私也會忍不住好奇,甚至上癮,嘴上不說而已。你完全可以滿足多層次的需要:意識的需要和潛意識的需要,大庭廣眾下的需要和私人空間中的需要。這是從今年的上升趨勢中得出來的經驗。毫無疑問,當經驗一旦總結出來的時候,它已經變成舊的東西了;雖然還沒有舊到需要扔掉的地步,你還可以接著用,但是新的一年,你肯定要有新的元素,否則就沒有進步,否則就沒有開風氣之先。
大眾對娛樂的參與意識,是目前最顯著的特點。北京的酒吧、小劇場、綜合娛樂場所的小型演出越來越多,不論是地下搖滾樂隊,還是玩票的話劇導演,都有機會試手。在這一方麵加強資訊,並且做透,對消費大眾來說,是親民路線的大舉措。這幾年,由於大眾對文化娛樂的需求猛增,工體、首體大型演出增加不少,港台退役的老歌手幾乎都在這裏重煥青春,甚至一些吃不上飯的老幫菜也能靠一兩首十幾年前流行的老歌吃遍神州,就更別提正當紅的天王天後,以及人氣之雛。大型演出雖然也是報紙主推的報道,但是它的頻率畢竟沒法跟小演出比,趣味也截然不同,把小演出重視起來,作為一道新菜精裝上陣,這是目前千日所能想到的新元素——想混個主任當當,不把腦殼子想破是不行的。
千日回到家的時候,看到金燕表情喜悅,這意味著有奇跡。雖然大多時候,千日覺得金燕幼稚、可笑,對生活中微小之事投入過分的熱情——比如以往會做一餐自認為豐盛的晚餐,而且會認為這不僅是晚餐,而是愛(最近在千日的勸說之下,沒有再把有限的體力奉獻給鍋碗瓢盤)。但是在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上,他還是希望金燕能有所創造。
“我們的錢有著落了。”金燕正在床上休息,疲憊但興奮,很顯然在千日忙於工作的時候,她可能也忙了一天,並且有所斬獲。
“太好了。”千日叫道,他覺得金燕終於幹了一件讓自己覺得是事兒的事了。
金燕下了床,打開窗簾,把橫放在桌子上的一幅畫軸輕輕打開。
“我把啟功的畫兒要回來了,”金燕很有成就感地道,“你說它值多少?幾十萬不成的話,幾萬總可以吧!”
千日覺得胸口像炸了個鞭炮,靈魂都被炸飛。而一種前所未有的複雜的味道從心裏漫出,舌頭都能感覺到澀。
“你去他家裏要回來的?”
“是的,他沒有幫我找工作,我應該有理由要回來。”金燕在為自己的行動找充足的理由,並為如今的收獲而感到充實,道,“我知道這事有點不地道,但是我生病了,我要救自己的命。我打電話,他家阿姨接的,我就哭著跟她說了情況,這是我目前唯一能救命的東西,一定要拿回來的。阿姨很為難,她希望我自己跟他說。我就說,我求求你,我打十個電話他可能都接不到,現在我跟你說話的時候手腳都沒有力氣,眼淚都流幹了,我們都是農村出來的,家裏一點忙都幫不上,在北京一無所有,如果沒有生病,我們還能很快樂地生活。現在一出事,簡直要了我的命,本來我已經不想活了,但是醫生說,能夠治好的,所以我想一切辦法救自己。如果你幫助我,我一定會記得你的——我每天跟阿姨重複這些話,為了不影響你工作,我總是在你上班的時候給她電話——她終於答應幫助我了,可以看得出來,她也是個好心人。最後一次給她電話,她就叫我去拿畫兒,我到樓下,她把畫兒還給我,我就像把自己的命兒要回來了。你看看,應該是原來那一幅吧!”
千日搖了搖頭,帶著無限的歉意看著金燕:她多麼像隻幼稚且執著的雛鳥,不僅命運的風暴襲擊了她,而且自己無意的謊言也傷著她。
現在他內心湧動著酸楚,再也不忍心說半句不誠實的話了。
“你要有心理準備——這幅畫並不能救我們的急。”
“哦,難道連幾萬都不值?原來可是你說的。”金燕有點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