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陸司昭早已迫不及待想見自己妻子,哪裏還等得及明天。
他沒有為難大叔,目光遠眺前方那片白茫茫的山野,沉吟道:
“再給你加一百,能拉多遠拉多遠,拉不動了,我自己走過去。”
大叔瞅著遞過來的十張大團結,將嘴裏的煙杆拿下來,說話間噴出一口濃煙,“行吧。”
他轉身去屋裏取了兩支手電筒,兩件破舊的軍大衣,把水壺裏灌滿熱水,又帶了些幹糧,做足準備後趕著牛車往深山踽踽而去。
“同誌打哪兒來的?”
漫天的風雪裏,山路愈發崎嶇陡峭,大叔自製的雪地靴陷在雪地裏,沿路咯吱咯吱地響。
“南邊,南城。”
陸司昭渾身很快沾染了冰雪,他拂了拂白了的鬢發,目光沉沉,始終望著前方。
“山裏人都知道你要去的地方駐著部隊,你是……有親人在那工作?”
大叔話音未落,前行的板車突然一頓,老牛嘶鳴,驀地停了下來。
他立馬將手中的牛鞭往車上一甩,擰開手電彎腰察看一番後,皺著眉頭對陸司昭說:
“運氣不好嘞,它前左腿折了,去不了咯,咱還是回去吧。”
陸司昭從車上跳下來,小腿瞬間被積雪淹沒半截,問道:“還有多遠?”
“走了一大半,就剩五裏地左右了,翻過這座山前麵就是了。”
大叔撿了根棍子掰斷兩截,蹲下去綁在牛腿上,安撫地拍了拍牛背:“別怕呢,俺不會丟下你。”
陸司昭掏出錢遞給他,轉身就朝山頂走去。
大叔跑過去拉住他:“真要去?”
“非去不可!”
“那你把這些東西帶上。”大叔見他執著,沒有再勸,將準備好的軍大衣、手電、熱水壺和幹糧分了一半給陸司昭。
“謝謝。”陸司昭穿上大衣,指了指折了腿的牛,“你和它回去沒問題吧?”
大叔心想,都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管我,可見這人心地不賴。
他劃了根火柴點燃煙杆,啪嗒啪嗒抽了好幾回,說道:
“山裏人辦法多的是,不用管我。倒是你,穿個中看不中用的皮鞋和西褲,怕是這五裏地走過去,腿都要凍麻咯。”
陸司昭笑了笑,沒再說話。刺骨的冰雪無孔不入往皮膚裏滲透,他那條打了鋼釘的右腿早已凍得發疼。
不過,沒什麼不能忍受的。
他辭別了大叔,撿了根長樹枝當拐杖,打著電筒深一腳淺一腳地山頂爬去。
天穹漆黑,大雪紛飛,四周黑暗得如同一頭巨大的猛獸在等待著他被吞噬。
山裏的夜,靜得可怕,稍微有點動靜便會被感官無限放大,寒風刮得樹枝嘩啦啦作響,嗚咽聲猶如淒厲的鬼叫。
五裏地,足足走了大半夜。
出現在家屬院門口時,陸司昭渾身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眉毛頭發被凝固成根根柱形,像個徹頭徹尾的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