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倒了八輩子的黴了,趕上了這麼個狗屁時代。”熊小軍恨恨地說。
“小軍別歎息了,你就再響應一回號召吧,我看挺好的。”興華勸慰道,“我看眼下不如去鄉下容易混日子,城鎮裏一無所有,鄉下好歹能弄個爛番薯吃,不會餓死人。”
熊小軍驚訝道:“看你美的,你當上山下鄉是去做神仙呀?那是要去田地裏幹活的,頭頂太陽曬,腳下螞蟥咬,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做牛做馬,累死累活,你以為很好玩呀?”
“毛主席說勞動最光榮嘛,苦點累點不怕,能活下去就行。”興華照舊喜氣洋洋,“我隻讀到小學四年級,如今也被稱為知識青年了,哈哈,真是賺大發了。”
熊小軍說:“這算啥,我雖讀到了高中,可這些年隻搞政治運動,啥知識也沒學,我認得的字還不如你多呢。”
振華點著名單說:“一點不稀奇,你們看這不是北門弄的三瘸子嗎,他一天學沒上過,一個字不認識,不照樣稱為知識青年了。”
“你們看,這不是前院的二傻子嗎?”興華也發現了一個,“他五歲時才會說個‘吃’,八歲了還流口水,十二歲仍天天尿床,現在連說話也不利索,不一樣成為知識青年了?真是好笑啊好笑。”
興華和振華嘻嘻哈哈地一說,弄得熊小軍也發不了火。
兄弟倆回到家裏,跟姆媽說了去插隊落戶的事,周一心聽了心裏難過,“興華你連做飯也不會,振華你衣服破了誰給你補,這就要到鄉下自立門戶去了,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啊?”
興華寬慰說:“姆媽你放心,不會的我們都能學。”
振華也說:“姆媽,在鎮上我們找不到工作,吃不到飯菜,對別人來說到農村裏是受罪,對我們來說是找到了一條生路,你應該高興才對啊。”
聽兒子這麼說,周一心想想也有道理,別人家的孩子也下鄉去,自家的更沒理由不去。她想一會,接著問:“那你們要去哪裏插隊啊?”
興華說:“我聽人家說,都是在本縣。”
“哦,這稍好一點,可以多回家幾次。”周一心寬慰了些,“到底本縣啥地方呢?”
興華說:“不知道,反正去哪裏我都無所謂。”
跟興華的無所謂態度不一樣,振華卻在想,我去的地方離彩娟家近嗎,或者,會去彩娟他們大隊嗎?他的心裏又默念一句:彩娟,你過得好嗎?
皎月眼一閉牙一咬,使勁扳動鐵管,“砰”的一聲,她被衝天而起的濃霧包圍其中,因用力過猛差點身體失衡向前傾倒。她扶額慶幸,好歹放響了平生第一炮爆米花,原來這活也不那麼難,不那麼嚇人。
“唷!姆媽也會放爆米花嘍,姆媽也會放嘍!”小珍開心地拍手呼喊。
“這下好咯,我們有吃不完的爆米花嘍!”小凡也高興得跳了起來。
小平跑上前,抓起幾粒爆米花放入口中,誇張地說:“啊,姆媽放的爆米花更香!”他一邊把爆米花倒入畚箕中,一邊興奮地說:“姆媽,長大了我也要放爆米花!”
“你就這出息,不會做點更好的啊?跟你爹一樣傻!”皎月嘴上數落,但心裏並不生氣,臉上分明有一股笑意。
喬子康正好從廠裏回來,看到皎月自覺地學起了放爆米花,心裏頓覺樂滋滋的。
小珍抓起一把爆米花跑過去,“爹,你嚐一嚐,姆媽放的,很甜,很香。”
喬子康蹲下身子,讓小珍把爆米花塞進自己嘴裏,“嗯,好吃,好吃,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他眼望著皎月說,“你媽媽終於放下了大小姐的架子,願意綰起袖管放爆米花了。”
“去,還不是因為嫁了你這個沒用的老公!”皎月嗔怪一句,隨後又自怨自艾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也隻能這樣了。”
喬子康聽了,憨憨地露出了笑臉。
一個天昏地黑的夜晚,殷堯福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砰、砰”兩聲槍響,他感到胸口一陣劇痛。他想轉過身去看誰在向他開槍,緊接著“砰、砰、砰”又是三槍,子彈全部射入了他的身體,他的眼前天旋地轉,立即知覺全無,一頭栽倒下去,從此再也沒有醒來。
他收繳了十八支步槍和兩挺機槍,可他忘了,有個人手上還有一把手槍!
開槍的人臉上蒙著黑布,他手一揮,躥出兩個手拿麻袋的黑影,把殷堯福正在流血的身體塞進麻袋中。三人借著夜幕的掩護,抬著麻袋在舜縣的小巷中穿行,不一會摸上了橫跨舜江兩岸的鐵路橋,在橋的中間,他們用力向下一丟,麻袋無聲地濺落到舜江裏,漂浮幾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