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來了,我怎麼叫你走?”步朗尼隻覺得自己胸腔裏一團亂麻,攪得他發暈,“平時幹什麼都磨磨唧唧地,今天怎麼這麼爽快?還說是有什麼話要說,要立即見麵?是你太奇怪了!”
“我就是想問你為什麼要突然把我送那麼遠!步家的狀況也不給我說,你沒把我當朋友!”黎向榮憤憤不平地大吼,唾沫星子濺了對方一臉。
步朗尼抹了抹臉頰,歎出一口氣,放低了聲音,“怎麼又繞回去了,剛才不是說了嗎,別糾結這個了,反正你都回來了。”
“你不想讓我留在步家了嗎?”阿榮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寂靜的小巷子,隻有一道偏門旁邊有橘黃色的路燈,黯淡的光芒還被香樟樹的葉子擋去大半,兩人在樹蔭裏四目相對,距離雖近卻連對方的臉都看不清楚,隻有呼吸的聲音,隻有肌膚的溫度。
“我不想讓你看到步家覆滅的樣子,”步朗尼輕輕地開了口,退後了一腳,“現在的狀況很不好,我沒有辦法,我很沒用。”
“總是擺出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態,對你們呼來喝去的我,現在什麼也做不來,沒辦法幫爸爸籌錢,沒辦法讓生意興隆,甚至沒辦法和自家的廚師們好好相處!”步朗尼苦澀地說道,“二十年來,我還是第一次發現自己過得這麼失敗,你大可以笑話我。”
“我怎麼會笑話你呢?”阿榮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有些事情總是無能為力的,我爸爸去世的時候我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太無能了呢?但是師傅對我說,盡人事,聽天命。”
“天命?”步朗尼不屑地哼道,“沒有天命,隻有無能。”
做不好的事情怪什麼天命,隻是自己的無能。
黎向榮向前跨了一步走出樹蔭,試探著將手放在步朗尼肩膀上,“隨便吧,但承認無能就是用勇氣了嗎?”
“承認無能承認懦弱又怎麼樣呢?沒有努力改變的話,不是活的更加失望嗎?”黎向榮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卻比任何時候都讓人感到可靠和安心。
兩人在沉默中慢慢前行,隔好長一段距離才有一盞昏黃的路燈,投出搖曳不定的光線。這條既陡且窄的上坡小路,路旁的房舍和圍牆相當古老,腳下踩過的老舊的水溝蓋發出沉悶的響聲,泛黑的枯葉打著旋兒飛舞。
步朗尼幾乎從沒有在晚上走過這條路,但這是通向停車場的捷徑,白天的清冷在夜晚尤其陰森,黎向榮走在他身後半步的位置,呼吸輕不可聞。
突然從身後照過來兩束明亮的車燈,伴隨著車輪壓過路麵的聲音,步朗尼才長呼一口氣,往狹窄的路邊靠了靠。
車子行駛過來的時候在他身邊停下,有人叫他的名字,步朗尼定睛一看,前排坐得正是樂正純和陳知晴。
陳知晴笑嘻嘻地伸手搖了搖,“步朗尼,要不要送你一程?”
步朗尼拉住黎向榮的胳膊,上次黎向榮抽風拿菜刀嚇唬陳知晴的事他可沒敢忘記,陳知晴看見阿榮的正麵後果然有點變色,用手肘撞了撞身邊的樂正純。
樂正純咬著香煙偏了偏頭,喉嚨裏哼了一聲。
步朗尼幹巴巴笑道,“教授、陳老師,你們先走吧,我的車就停在前麵。”
陳知晴點點頭,“哦,那好,回頭見。”
樂正純踩了油門,車子轟然滑走,步朗尼一直覺得樂正純對自己的不快是突如其來莫名其妙,此刻更是窩火。他氣呼呼地嘟囔了幾句,加快了腳步。
“哎,我就這麼招人討厭?”步朗尼的嘟囔沒有得到回應,不得不挑明了提問。
可惜黎向榮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很久之後輕輕說道,“還有兩天就是重陽節了。”
“嗯,老人節,你要回家嗎?”步朗尼抬頭遙望夜空,彎彎的月亮細細的浮雲。
“不是,我是想這個節日挺好的,很多地方都在做活動促銷,”黎向榮排列語序,力爭簡潔地表達意思,“我們有什麼安排?”
“我們?步家?”步朗尼疑惑地重複道,“活動、促銷?”
“步家沒有搞過打折之類的事,但是過節的宴席肯定有特別安排啊,”步朗尼認真地想了想,“就像是正月十五肯定會有元宵、端午節肯定有粽子、中秋節有月餅、重陽節當然也有菊花酒和糕點……這不算特別的活動吧。”
“我們可以弄個……”不等黎向榮說完,步朗尼擺擺手道,“你想讓步家和街邊點心鋪子一樣支個買一斤送二兩的招牌嗎?還是當日消費滿一百送代金券?步家做不了這種事。”
“不是這種,”黎向榮認真地說,“市場定位不同,營銷手段當然不一樣,我們總可以想出適合的……”
“比如說?”步朗尼不以為然地反問道,“你應該知道步家是金字塔路線,我們的顧客是生活在這個城市的最頂層的人,必須繞過塔身而直達頂端進行營銷,用20%甚至更少的人創造出比80%還要多的經濟利益,你覺得這些顧客會在乎你的打折優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