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娉知道自己不應該害怕,從來她一害怕,便會自動選擇回避,無視,甚至是逆反,傷害。她與沈炵對視,那目光中始終是暖的,即便因為痛楚染了層水色,意帶安撫間,終究溢滿柔情。
他看她,從來都是真誠的,沒有冷漠,甚至連疏離也不曾有,之前,她不在意,而今在意了,卻不知該衝他笑好,還是放任自己哭才是。
來不及握住他的手,神色恍惚間,連那偏冷的溫度都觸及不到了。
小林衝進來,慌忙將沈炵扶坐回沙發上,而後念念有詞,卻是手忙腳亂的原地打轉,沈炵低聲說了藥名,他才有了下一步動作,將口服藥遞給沈炵後,卻拿著注射器和針劑杵在了一旁。
當沈炵單手對著自己的手背將針尖刺入皮膚,龔娉瞬間看到了一抹鮮紅,而那蒼白至極的臉上始終平靜無波,隻是回手又抵緊了胃,靠回沙發上閉目喘息。他說“沒必要麻煩護士。”
龔娉知道,沒必要麻煩護士,他不需要旁人,也不需要她。
原來真是關心則亂,亂盡分寸的,何止是小林,蘇曉似乎是聽了什麼傳聞從家裏趕了過來,見到沈炵竟就這麼哭了起來,低眉啜泣間,十足十小女子的委屈依賴。沈炵睜開眼撐著沙發扶手坐直,嘴角牽扯出笑意,“假小子轉性了?”
蘇曉看到他手臂上的血痕,立刻取了東西過來替他清洗消毒,動作熟練專業,隻是一臉淚痕不曾斷過,一眼心疼無從掩飾。
龔娉知道,蘇曉喜歡沈炵,至少她似乎能明白他的難過,至少她能坦誠自己的心疼,至少她有勇氣握住沈炵的手。
“嫂子,解痙藥的效果沒這麼快,我替師兄按摩一下可能會好受些。”蘇曉回頭看向龔娉這邊,目光裏除了詢問,分明還透著哀求。龔娉想點頭,卻發現迎著這樣的目光,她竟然無法坦然大度。這是喜歡沈炵的人,即便理智告訴龔娉,蘇曉是個醫生,她是為沈炵好,心底直直泛起的酸澀將那點理智迅速淹沒。
“娉兒,坐過來。”沈炵出聲打破了僵局,笑看了眼蘇曉,“這不是陷害我回去跪搓板嗎?”
說話間牽住了龔娉的手,看似隨意,龔娉卻覺得他握得很用力,指尖冰冷,將那些痛楚都傳遞給了她。她由他牽著,他收手將她的掌心貼在胃上,輕聲說了句,“比平時輕點,痛的有點厲害。”
隔著衣服,她都感受的到那裏一片僵硬,陣陣痙攣,當肩頭微微一沉,看著某人閉目靠在她身上,臉上沒了一絲多餘的表情,他不再掩飾強撐,便隻餘下疲憊和難受了。她心中長久以來冰封固守的城牆瞬間就坍塌了,冰融化開,那些逃避藏匿的情感瞬間變得清晰無比,她避無可避。
龔娉側頭將自己的臉頰貼在沈炵的額頭上,他痛得已是一額的冷汗,她輕輕蹭了一下,想將那片冰冷抹去,卻隻牽動了自己的心,越發的痛了。
蘇曉起身合上窗戶,又從隔壁拿了條薄毯過來,便拉著小林離開了,龔娉看著茶幾上的水杯透著絲絲熱氣,有些出神。
動作輕緩的替沈炵揉著胃,衣料摩挲間,僵硬未消,不多時就被沈炵抬手按住,忙低下頭去打量他的臉色,“這樣會不舒服?”
見他輕搖了下頭,安心了些,將他掛水的手拉到毯子下,又取了水杯讓他喝了口水,才又探手直接撩開他的上衣,貼著胃重新揉按起來。“蘇曉說你胃寒,痛得時候有人揉一下應該會好些。”
“記得第一次,是在你家吧,你突然這樣把我嚇了一跳,已經夠狼狽的了,後來居然還睡著了。”沈炵記得,父親即便胃痛的再厲害,也從來隻肯讓母親幫他揉一下,而那一次,他似乎完全明白了,從小旁人的關心都讓他覺得難堪或無所適從,原來真有一個人會是不同的,他無法排斥,甚至不可控製的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