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巔峰完美(2)(3 / 3)

送僧歸日本·錢起

上國隨緣住,來途若夢行。浮天滄海遠,去世法舟輕。

水月通禪寂,魚龍聽梵聲。惟憐一燈影,萬裏眼中明。

錢起這首詩曆來備受讚賞,識者皆以為詩篇中有仙梵之氣。其藝術手段的成熟和巧妙,隻有王維的《山居秋暝》可與相較。

就以對佛法的運用之成熟,及佛法與詩境結合之完美來說,錢起這首詩在唐代少有出其右者,功夫還在王維之上。王維的詩,禪道與詩境往往契合不夠完美,達不到無跡可循的境地,而錢起這首詩,則做到了水乳交融,密不可分,使佛法與詩境渾然一體。

錢起這一首詩,奪得造化之妙,與常建的《題破山寺後禪院》,在藝術技巧上都是達到了極致。當然,錢起的詩境不及常建,但他在佛法之境與詩境合一這一層麵,卻超過了常建,達到了詩歌藝術的另一個巔峰。

錢起這首詩,最大的特色就在於他將佛法與詩境混同一味,寓意深厚。而如果我們將詩境與佛法分開,那麼,這一首詩就可以當成兩首詩來讀,而兩首詩都是佳作。

這裏我們隻看他是如何將佛法與詩境混同的。

上國隨緣住,“上國”指唐朝,在唐人的眼中,唐朝為上國,日本為小藩,“隨緣”兩字就見佛法了,以詩境而論,“隨緣住”寫出了僧人歸國之時之因,緣盡了,所以就要離去。來途若夢行,佛法講究觀世事如夢,這個若夢合於佛法,而以詩境看來,一個“夢”字,寫出了奇妙的感覺,是對世事的感歎,是對人生無可捉摸的概括,這份感歎,隱約間氤氳著一絲無奈,一絲傷感。

“浮天滄海遠,去世法舟輕”是廣為傳唱的句子,上句起得高妙而混然,下句結得雋永而渺遠。浮天滄海遠,形象而又概括地寫出了海天的狀態,就因為有了這句的氣勢雄渾,最後那一個“輕”字,就如點睛之筆,強烈的對比,令妙境全出,既唯美,又寫出了泛海的危險和艱難。

水月通禪寂,對佛法了解多的人會知道,佛教中有水月觀音,此觀音有一法門,謂“觀水中月”或“水月空花”,這是佛法中觀一切如幻的兩個知名比喻。這一句好在,佛法非常自然地入詩,通過大自然的真實景象,寫僧人的禪法和境界,極為妥貼和契合,而下句的魚龍聽梵聲,較之上句就有些遜色了,它是平常之語,但兩句合在一起,組合出來的意境卻是那種唯存想象中的若神若仙、奇異玄妙的化境。

最後一聯雖然不是曆來最受讚賞的,但實際上它卻是極品的結句,它超過了常建的《題破山寺後禪院》,也超過了王維的《山居秋暝》。“惟憐一燈影,萬裏眼中明”,若是詩人之眼,則寫出了深深惜別,難分難舍之情;若是僧人之眼,則見萬裏行舟的艱辛和寂寞。萬裏眼中明,又豈隻是惜別懷念之意?還自當涵蓋了以佛法照明心境、驅除魔暗的美好祝願。

錢起這首詩,需要細品才能領會其意,也需要精通佛學,才能真正體味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