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聯寫得更有人情味了,到重陽的時候,你家菊花開了,我再來喝酒賞菊。這或許是詩人回答故人臨別時挽留或再邀的話,以之結尾,親切無比,更見鄉村之情的純樸厚重。
熱情、親切、真摯、純樸、悠美、閑適、自然。這首詩的意境,它所洋溢出來的氣息,是如此之美,它的每一聯都恰到好處,全都普普通通,平淡如白話,但讀著就是那麼享受。這就是孟浩然在田園詩上的功力。
如果我們說孟浩然這首詩當得五律的完美巔峰,那我們再來看《唐詩三百首》中另選的一首僧皎然的田園五律《尋陸鴻漸不遇》:
移家雖帶郭,野徑入桑麻。近種籬邊菊,秋來未著花。
扣門無犬吠,欲去問西家。報到山中去,歸來每日斜。
這首詩寫的也是田園景致,但相比孟浩然的句子,我們就會覺得這樣的詩句不夠親切,境界方麵也缺少那種傳神會心的意味。
望月懷遠·張九齡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張九齡的詩平正風雅,屬於大雅之作,可謂是詩風的正宗。這首詩寫離思而不傷,更不淒苦,不怨尤,這就是張九齡這種詩人的境界。如果在唐詩人中要找一個典雅風格的代表,那就首推張九齡。這種典雅與詩人的造詣無關,而是關乎做人的境界以及心態。張九齡做人比較豁達,而做為一個政治家,胸懷遠比一般詩人寬廣,學問也比大多的詩人深厚,所以他的詩風平正典雅,在唐代詩人中非常獨特和突出。
張九齡的詩多用寄托,這首詩也是一樣。詠月而寄托相思之情,這種手法李白用來會非常浪漫,張九齡用來就顯得古樸。但張九齡在平和雅正和古樸之中,卻又極盡巧妙,細膩周到。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你看他寫詩,想到的不僅僅是自己,而是天下的人,天下的人都一起享受或感受這段時光,這就是大雅,這是他做為一個政治家的胸懷,而像王勃的“津亭秋月夜,誰見泣離群”就屬於自傷之語,是不能入大雅之列的。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道得平淡,卻寫得真實。最好的是第三聯,你看,張九齡是個多有趣味的人啊,看到月光這麼美,他忍不住把蠟燭滅掉,來仔細欣賞這月光,時間長了,感覺月光之下凝聚了露氣,有些冷了,於是披上衣服。寫得多麼細致,而且極其真實,這樣的句子就是神品,情景俱佳,而且情、景、人的行為舉動,融合無礙。
最後一聯,我們還是要說平正風雅。你看這個人心思多周到,多麼有情有意,這麼好的月光,他不欲獨享,直想送人,送不了,他就許下美好心願,睡覺時做個好夢,在夢中相會,你看他想的是多麼的細膩而周到。
讀張九齡的詩,最能陶冶品性,李白說“大雅久不作”,張九齡的古風就可歸入大雅之作中。他的詩有深味,但需要細細地品,如同好茶,越品其味越濃。
送杜少府之任蜀州·王勃
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與君離別意,同是宦遊人。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這首詩已達到了盛唐的境界和氣象,甚至,如果我們單以境界來論,這首詩即便在盛唐,也是境界非常高的作品,單在五律裏比,這首詩甚至可說是境界最高一列的。
整首詩的詩意是高昂樂觀的,起句很有氣象,而且與離別有關。接下來的句子一氣轉承,第三聯更是傳唱千古的名句。這首詩隻是第二聯弱些,但也受一些官宦文人的激賞,就如下麵杜審言的這首詩的首聯一樣。
和晉陵路丞早春遊望·杜審言
獨有宦遊人,偏驚物候新。雲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氣催黃鳥,晴光轉綠蘋。忽聞歌古調,歸思欲沾巾。
杜審言的這首詩,不但具有盛唐的氣象和盛唐不太明顯的那種溫和平正,而且還帶著一絲絲古樸的意味。對於寫早春的詩來說,它可以與王灣的《次北固山下》對比來看。一些前人喜歡這首詩的首尾兩聯,它的末聯確實非常好,它的首聯則與大眾關係不大,而且詩人雖想在首聯出奇製勝,卻未達化境。寫得最好的,倍受稱道的,還是中間兩聯。第二聯是千古名句,它大體與“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相近,但在造境的氣象上要差了些。它的第三聯也與“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有可以互相印證的地方,但所輸的還是氣象。不過,這一聯也有勝過對手的地方,那就是對微妙事物的把握,縱在整個中國的詩歌海洋中,類似這一聯的也極其少見,張九齡的“靈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氳”也有寫到這種“氣”的地方,但未如杜審言的更深入和準確。
題破山寺後禪院·常建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萬籟此俱寂,惟餘鍾磬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