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巔峰·完美(3 / 3)

沙上鷺·張文姬

沙頭一水禽,鼓翼揚清音。

隻待高風便,非無雲漢心。

讀張文姬的詩,才知道唐才女之高格,縱唐以後之須眉,不能相敵。張文姬是鮑參軍妻,這首詩可能是寫丈夫的,可能寫給她的家親看,表明自己的丈夫是個胸懷大誌的人,也許是寫給丈夫的,用沙頭的水禽來激勵自己的丈夫要誌懷高遠。或許,那時她的丈夫正處在低穀,她用這首詩來鼓勵他。才女張文姬這首詠誌詩是非常好的,在唐人的詩作中,這樣好的詠誌詩,也隻有王之渙的“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等幾首而已。

詩中的高風,我們應當理解成機遇、運氣、時勢一類的東西,而不僅僅是貴人的提攜,如果那樣理解的話,這首詩的格調便降低了。

終南望餘雪·祖詠

終南陰嶺秀,積雪浮雲端。

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

祖詠這首詩是非常有名的應第詩,也就是考進士時寫的應試之作。應試要寫十二句排律,但他隻寫了四句,考官問他為什麼不寫了,他的回答是“意盡”。這首詩寫到這裏,確實意思已經圓滿了。

王士禛在《漁洋詩話》裏,將陶潛的“傾耳無希聲,在目皓已潔”,及王維的“灑空深巷靜,積素廣庭寬”等詩句並列,稱為詠雪的最佳之作。實際上,祖詠的“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要比上兩聯佳句更有藝術特色。

祖詠這首詩,刻畫非常細致,“終南陰嶺秀”,要在一個“陰”字,正是因為在山的背麵,難以化掉,所以才會“積雪浮雲端”。“浮”字是個傳神的妙字,為什麼積雪在詩人的感覺裏會是浮的感覺呢?因為它在雲端之上,是因為雲浮,雲與雪光相混,故“浮”。第二聯“林表明霽色”,要在一個“表”字,林表承終南陰嶺而來,是在高處,不說林下而說林表。一個“明”字,明在林表,說明日薄西山,陽光隻能照到高處,於是下句的“城中增暮寒”,就來得非常自然了。這一句中,三個字,表,明,霽,都用得非常妥貼。為什麼用“霽”呢,因為長安距終南山六十餘裏,望向那裏,一切都是隱約的,“霽”字用得正是非常恰當。

陶潛、王維的句子,固是詠雪的佳句,但寫得都比較表麵。而祖詠這首詩,觀察得更加細致,將寒冷的境界構畫得非常到位,一幅陰嶺、積雪、浮雲、日暮、林霽、寒山、寒城的圖畫,種種景物水乳交融為一體,轉承得也極其自然,應當說,他是準確地抓住了終南餘雪的特點和感覺的。

所以說,在這種構境的造詣上,唐人詩中可堪與祖詠這首相較的,唯有柳宗元的《江雪》、王維的《山居秋暝》等廖廖數首。

對比下陶王二人的詩句:王維的一聯,比較凝練,文字功夫很到家,但意境中缺少了意。同樣,陶潛的句子也缺少了意,但他的句子在語言上更富特色,要勝過王維的句子很多。陶潛作詩,往往合於經典,經常站在哲理的層麵上,這是他高於王孟的地方,這一聯寫雪就表現了這一點,上句是化用老子的句子,大音希聲,陶潛要表達的是大雪時,天地的寂靜,上句寫聲,下句寫色,與王維的寫法幾乎一樣,王維也是上句從聽覺而得,下句從視覺而得。隻是陶潛的詩句是古詩的作法,語言特色很濃重,極堪反複吟詠。王維的句子雖然工整凝練,但一語已盡,沒有陶潛語句中流露出來的古風、高士之風,這就是兩人氣韻的差別。陶潛自可稱為高士,而王維始終不脫為士大夫,達不到田園之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