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巔峰完美,無可為比(1)(1 / 2)

五絕是最易達到巔峰和完美兩個要求的。

精華中的精華,這就是五絕。

春曉·孟浩然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對於《春曉》這首詩,我想說的是,無數人知道其美,但不知其所以美,無數人知道其妙,但說不出它之所以妙。它是最好的詩,同時也是唐詩中最難解讀的一首。

唐人詩中有兩絕,長的是《春江花月夜》,短的是《春曉》。《春曉》一詩,我們從孩童時就能背誦,但這首詩卻要到妙智的境界才能真正理解。

想要透徹理解《春曉》的意境之美,首先得領會《首楞嚴經》中如來所講二十五圓通中的耳根圓通的妙理,然後才能知曉《春曉》裏麵“處處”兩字之妙。《春曉》這首詩最為殊勝的地方,在於它能夠用最細微而美妙的意象,將時間、空間都涵蓋於中,同時它以起滅不定的意象構築如幻的意境,虛實相互轉化的妙處,在這首詩裏做到了極致。《春江花月夜》作為唐詩中的名篇,它的構境非常宏美,有跡可循,而《春曉》的妙處,則在於它在虛實幻化之中,無跡可征,我們隻能感到其美而不知其所以美。曆代評家都輕視了《春曉》,視其為一首小詩,其實中國詩人佳作如林,但在境界上,比《春曉》更廣大的幾乎沒有。《春江花月夜》在構境上,用的都是江、天、月、夜、花林等大的物象,而《春曉》則以細小的事物及幻滅之物將整個時空感構了出來,稱得上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詩意之來,是非常廣闊的;“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詩意所去,又是非常幽遠的。上聯用實聞來展現春曉的繁美,下聯用一個遙想來總結春意的飄落,味道在於物外,所以稱得上是神妙。

張若虛用大巧的手段為我們展現了天工的奇妙,而孟浩然則用大樸的手段將天地的奇妙歸於平淡,在這一點上,《春曉》的詩道還在《春江花月夜》之上。

《春曉》其實寫的是非常工整的,這首詩中藏了幾個對仗:一個是時空對,用“不覺”來對“處處”;一個是今昔對,用“春眠不覺曉”來對“夜來風雨聲”;一個是榮枯對,以“處處聞啼鳥”裏飽含的喜悅和生機,來對“花落知多少”中蘊含的憐惜搖落之情。所以說《春曉》這首詩在構境上非常工整。而孟浩然得之於自然,會之於心,雖然這首小詩看起來並不著力,其構境卻極具功夫。

《春曉》的造境是出神入化的。

這首詩,無一字說美,而字字皆美,無一字說妙,而字字皆妙,無一字說怡悅,而字字皆怡悅,無一字說陶醉,而字字皆陶醉。

“春眠不覺曉”,“不覺”兩字,極盡酣暢,讓我們感到無盡的舒適和愉悅。而“不覺”兩字,亦極盡悵惘,吾人對時光之流逝的感覺與情懷,盡在此二字當中。“處處聞啼鳥”,以此鳥聲構畫出一個美麗的世界,“處處”兩字極妙,孟夫子以鳥聲塞滿此句,哪裏還有其他不美不樂之事物呢?

孟浩然這首詩臻於化境,聞於啼鳥,於理性來說,其實是塞滿耳根。啼鳥之聲密集,變換,耳之聽覺被塞滿,於是在主觀意識之中,便覺世界被鳥聲塞滿,處處皆聞,不隻剛剛睡醒的作者而已。此句推己及人,有以心度心之妙,這是從不覺間就逝去的時間,過渡到因啼鳥之聲變換而感覺到充滿的空間。

此聯詩意轉承之緊密,幾無縫隙,天然流暢,如萬裏春江,其水流無間。

躺在床上,在那美妙啼鳥聲中,忽然記起昨夜有春風春雨,不由惦記起那春花來,在這夜來的風雨中,花兒落了多少呢?這一想,就把詩境想開了去,想得美妙無邊。

如果我們把孟夫子這首詩拆成四句來看,則句句是最平常之語,但是,意境卻美妙無比。想要具體體會它的詩味,卻“細雨濕衣看不見”,我們知道有雨,落在衣服上肯定要濕衣的,但我們看不清衣服濕了。實際上,即便我們像醫生解剖人體那樣分析《春曉》,它的藝術構成也是極有特色的。令首句富含品而不明、味而難盡之意的是時間之流逝,在睡眠中不覺春曉。令第二句妙音充滿而又起伏不盡的是空間,處處是說空間被啼鳥之聲塞滿。上聯雖然看起來平常,但實則蘊含了時空,孟浩然用純粹的人間最美(美妙的啼鳥和酣暢的春眠),來填充了時空。這就是我認為孟浩然的這兩句在藝術表現上非常高明的原因。《春曉》的後二句是詩味更濃的,前一句想起過去:在酣暢的、不知不覺就春曉的春眠中,隱約聽到的夜中的風雨,是多麼迷離啊。然後一句問句,由近及於遠,由實及於虛,又充滿了憐花惜春的情意,生活的氣息撲麵而至。整首詩也因為一個問句而意味不盡。《春曉》的美,是天成的,已經到了極致,《春曉》的生活氣息,是滿足舒適的,這是最美的田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