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唐詩中的氣象與意象(1 / 2)

氣象感於自然,得之於天地。

意象發自於內心,染化天地。

唐詩中的氣象流,是整個盛唐的特征,唐詩中的意象流,則從盛唐一直到後世。氣象恰似男子的豪邁,而意象卻似女人的幽怨,所以意象流始終比不得氣象流,始終存在一個高下的問題,所以前人說“盛唐高不可及”。

對氣象的把握是一種“會心”的事,很難找出一個物理的標尺,來衡量它。如果說境界闊大,那麼,宋之問的“浩渺浸雲根,煙嵐出遠村”,寫浩渺長江在遠處與白雲相接,仿佛白雲浸在了江水裏,境界也算闊大,但卻不是氣象流。而李白的“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則是標準的氣象流。王昌齡的“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氣象高昂,而李白的“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境界不可謂不闊大,“長江天際流”寫的也是動態,但卻不是氣象流。

無論從境界的闊大與物象的幽微,還是從動態和靜態,都不是判斷氣象和意象的標尺。

詩感是判斷氣象和意象的唯一辦法,而在這個唯一辦法之外,還有一個辦法就是看詩句的氣勢。一般而言,氣象流以文氣貫注,都有一定的氣勢。氣象流的詩句,一般是以氣帶境,以氣引情,情的感覺較弱,氣的感覺較強;意象流則要看詩意,詩中以意染象,以情染象,雖然境界闊大,氣韻飛動,但為意所染,氣的感覺較弱,情的感覺較強,就是意象流。

如李商隱的“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就是最徹底的意象流,莊生、曉夢、蝴蝶、望帝、春心、杜鵑,六個物象都有所指,而且每三個物象組合出的詩意也有所指,這六個物象不再是單純的名詞和事物,各代表著一種“意”和“情”,所以說這句是最徹底的意象流。

劉長卿的“日斜江上孤帆影,草綠湖南萬裏情”也是典型的意象流。這裏麵的斜輝、孤帆影、碧草,都染上了“情”,這個情隱隱約約,但又觸摸得到,是劉長卿在末聯“東道若逢相識問,青袍今已誤儒生”中透露出的“儒生已誤”的失意和憂鬱。劉長卿的這種情,將他整首詩的物象都染了,包括詩中那獨特的完美的氣韻,都被這情或意所染。

同樣,杜牧的《金穀園》中,“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用“落花”作為主要的意象,而上句的整句雖然在物象的使用中意象不明顯,但感情色彩卻都被下句的意象所染,帶有那種佳人毅然墜樓時所有的悲傷、淒切。讀了下句,上句中所含的意象就品出來了。而落花、墜樓人,兩個物象在杜牧的詩中刻意混而為一,是他在意象流中的創造,令詩意微妙而神美,將美人和名花、古代和今夕混同起來,千古今夕、生離死別、美麗青春凋落的種種感慨混為一境,其妙處隻可意會,難以言傳。

唐詩的意境,有兩個極致,一個是氣象宏闊,一個是意象幽微。這兩個極致,一個無限廣大遼遠,一個無限細膩入微,這兩種境界代表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成就。雖然兩種極致一般都是反向而行,但在有些佳作中,兩者也可珠聯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