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奏是分析氣韻的一個看得見的工具。
節奏決定了一首詩的音律美。
唐詩人中,韋應物和張九齡的氣韻比較特殊,所以在這裏我們舉韋應物的詩來探討下氣韻。
滁州西澗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韋應物的詩作,在其對典雅的追求中,總難免會有些雕琢的痕跡,這一點我們可以從他行文的氣韻上感受到。韋應物這首七絕的氣韻,可以與杜審言的《渡湘江》相比較,二者很相似。韋應物這四句詩可以說都好,每一句都很典雅,頗見筆力和詞工。我們再看下麵三首:
昭國裏第聽元老師彈琴
竹林高宇霜露清,朱絲玉徽多故情。
暗識啼烏與別鶴,隻緣中有斷腸聲。
登樓寄王卿
踏閣攀林恨不同,楚雲滄海思無窮。
數家砧杵秋山下,一郡荊榛寒雨中。
寒食寄京師諸弟
雨中禁火空齋冷,江上流鶯獨坐聽。
把酒看花想諸弟,杜陵寒食草青青。
我說盛唐詩人的最獨到之處在於氣韻,不隻我們在讀誦吟詠之間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一點,即便我們單純運用物理的分析,也能窺其一二。
韋應物這四首七絕,表現出了不同的氣韻風格,他作詩有一個特點,往往前麵不夠流暢,而後麵則很流暢,如“上有黃鸝深樹鳴”,因為語意層次的錯落,讓我們有不夠流暢之感,而“野渡無人舟自橫”語意層次連續,就讓我們覺得流暢。
“數家砧杵秋山下,一郡荊榛寒雨中”,雖然不似李白的詩那般天馬行空地流暢,但也稱得上是一氣嗬成,而首句的“踏閣攀林恨不同”,就比較咬舌頭了。而“竹林高宇霜露清,朱絲玉徽多故情”一聯,也不是十分流暢。
韋應物在造句這一方麵,對文字奧妙的掌握尚顯不足, 我們以《登樓寄王卿》這首詩為例,我們試著先讀第一句:
踏閣攀林恨不同,
再讀第二句:
楚雲滄海思無窮。
節奏感明顯不同,第一句要托得長一些,第二句,第三句,第四句,其節奏則是近似的,都比較平緩。雖總體流暢,但第一句感覺有些澀。在這一首詩中,這第一句就顯得孤立,而從詩意上看,三四句稱得上是渾然天成,第二句也非常自然,獨獨第一句,與另三句相去甚遠。
韋應物作為盛唐之後的詩人,在氣韻方麵的造詣,雖以後天的努力彌補,亦是有明顯的不足。
而先於李白成名的孟浩然,則極善於造句,對於文字節奏的掌握,有獨到之處,在這裏試著分析一二:
相望始登高,心隨雁飛滅。
這兩句讀來鏗鏘有力,在唐代詩篇中,“心隨雁飛滅”這句的節奏是很獨特的,它的獨特在於組詞造句時對節奏的掌握很獨到。韋應物的“踏閣攀林恨不同”為什麼不能與後麵四句統一呢?就是因為他運用文字節奏的功力不夠好,這兩句詩的節奏是前麵五個單字各為一段,而“不同”為一段,共六段。這樣的節奏自然不能流暢,而他的第二句,前兩段則是兩個字為一段,第五字為一段,後兩字為一段,共四段,後兩句也是四段,所以在氣韻上,第一句與後麵三句讀來不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