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不到的時候,大門又開又關,又關又開地像鬧著玩呢一一學生們全準點到達,一個不差。雖然都在說不好開車,說一下雪堵車了;雖然,這裏不打卡,遲到不扣薪;雖然,二十四日開始放聖誕假,今天真正是節前了,但是,十點上課,十點前隻聽一個個在喊:楊老師好!
九八年十月三十一日
今天是鬼節,HappyHalloween!
半個月前,我們去離多倫多30公裏遠的小小世界。走進第一幢樓的第一間屋,立刻覺得時光倒流到了一百年前,一切的家具用品都是十九世紀的。一個穿著拖地長裙係著白圍裙的婦女正在餐台前忙活,突然一個小男孩推開一側的門蹦了進來對他媽喊:OH!OH!(哦哦!)他媽紋絲不動。OH!她是個假人?一會兒小男孩又推門蹦進來喊:OH!OH!噢,原來小男孩也是假的,每過一會兒蹦進一次逗遊人的。
走到一間間屋子,有人在躺椅上打瞌睡,有人推著搖籃唱催眠曲,有人趴在床下找東西,全是複製的活靈活現的十九世紀的走到出口處櫃台前,正有一男推門進來大聲招呼櫃台後的婦女:OH!OH!那婦女也同時招呼他:〇H!〇H!又是逗遊人的把戲。定晴一看,他倆都是真人。
我大笑起來,跑進園子〇H!〇H!地叫著。還沒到鬼節,就人鬼不分了。前邊是一排穿著牛仔褲長著南瓜腦袋的鬼樂隊,OH!頭上有一個老妖婆騎著把掃帚不停地念咒語。空中又有一個魔鬼的聲音可怕地在說著什麼。其實誰能知道魔鬼說話到底是什麼聲音?不過誰都會認為魔鬼說話就是這種低沉陰冷的聲音。
有的鬼坐在樹枝上眯起眼睛調侃,有的鬼靠著秫秸做可愛的鬼臉。我想,鬼本來是人製造出來的。叫他可怖就可怖,要他可愛就可愛。鬼節在北美可能是僅次於聖誕的消斤甚至二十來斤糖。家家做南瓜燈,用各種材料紮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鬼。人說畫鬼容易畫人難。誰也沒有見過鬼是什麼樣的,鬼是最不拘一格的。大人小孩在這個節日裏,都可以把想象發揮到極致。人最大的快樂,是創造。並不是每個人在每一天都有機會創造,漫無邊際地創造!即使是聖誕節,做聖誕老人,也大體有個紅衣服白胡子的模式。鬼節造鬼,你就窮盡你的想象吧,你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吧!這份快樂,惟有鬼節!昨晩萊斯理用刀在南瓜上雕眼晴、鼻子、嘴。萊斯理說,去年爸爸不讓他動刀,爸爸用筆在南瓜上畫了個鬼臉。可那是個中國鬼。我明白,中國鬼容易是圓眼晴的。萊斯理挖了兩隻三角的眼晴,嘴上還雕出兩隻門牙。倒像一個正換牙的大頭娃娃。可愛的萊斯理,雕出來的鬼也是可愛的。
我和萊斯理躺在床上遐想著鬼節的到來。我說,等到明天傍晩六點,我們可以上桂i去要糖果了。萊斯理說,五點一過就可以。我說天還沒黑呢。萊斯理很肯定地點著頭:可以的。
我知道他是巴不得明天沒有白天,直接就到夜晩才好!他說他會套上吸血鬼那樣的假牙,還要在臉上抹血。說著他下樓找來他做鬼穿的披風,再套上四隻光利的狼牙。我想,我好想,也有一件過鬼節穿的披風。
麗君怎麼就會知我在想什麼呢?她找來一件萊斯理八歲時穿過的披風。麗君說領子得放一放才能穿。我一穿,居然領子也行。披風窄小也好,人變得瘦高,再套上一隻很大的鬼臉麵具,正好冒充大腦袋細高個的小孩去要糖。
我一身“鬼裝”下樓對玉琪喊一聲:HappyHalloween!
終於到了今晚,要糖的時間到了!在我看來,鬼節最開心的,就是去按一個個人家的門鈴,伸手跟一個個親愛的陌生人要糖。鬼節=要糖。世界上哪有這等好事~一~你想要糖,每個人就都會給你糖!
麗君在門外掛了滿滿一籃子糖,讓路過的孩子們自取。現在,玉琪麗君帶著萊斯理和我上街了。是的,我現在是一個長高個子的大腦袋小孩。鬼節實在是兒童節。滿街套著鬼麵具的小孩歡叫著奔跑著挨家挨戶地要糖。有些人家,幹脆敞著門,主人坐在門口,給孩子們發糖。兩個四五歲的小孩,看著我這個“同伴”甜蜜地、帶點崇拜地笑一一這個要糖的“小孩”長這麼高嗬!
其實在滿街盛裝的小鬼裏,我是一點不神氣的。一個男孩把雙背書包掛在胸前,胸膛鼓鼓的一一全是糖!一個男孩黑帽壓臉,黑色披風在地上拖得很長,好像黑魔騎士。一對兩歲半的雙胞胎女孩,穿著潔白的小天使服,身後都有一對透明的翅膀。這對小天使“鬼”,瞪著透明的大眼晴,沒頭沒腦地也提著小籃子要糖,惹得我們都把要來的糖又往她們的籃子裏倒。
我倒空籃子又去要糖。這種要糖本不是為了吃,隻是為了享受這份人人都給你糖果的喜悅。平時,怎麼能敲一家家的門向陌生人要糖?偏偏在鬼節的夜晩,人生可以失控,可以放縱,可以做出違背常理的事,可以聊發少年狂!為什麼隻有小孩可以要糖?為什麼大人就不能要糖?小孩有很多的機會撒歡,大人總受著很多的製約。你是大人!這一句話,就可以剝奪一切的童趣。你是中年人了!這一句話,又可以剝奪一切的童心。你不能奔跑不能瘋笑不能吃糖不能胡鬧。如果我能在中國製造一個鬼節什麼節,我就要讓大人\孩一樣地奔跑要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