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3 / 3)

那一地的東西,都是麗君買來讓朋友帶上的。麗君忙乎這些快活得過節似的,正好像兒子考上了哈佛。朋友自己從來沒想到要帶這些,隻有母親為兒子送行,才會這樣準備。雖然那朋友比麗君要大二十來歲。

麗君對誰都有一種母愛。

九八年十二月一日

昨天朋友走了。麗君撤走了一張餐椅。她看看剩下的四把餐椅,說:怎麼還多出一張椅子一一她隻想到玉琪、萊斯理和我要坐,忘了她自己也要坐。

九八年十二月八日

萊斯理有點感冒。早晨麗君給他衝了碗感冒衝劑,萊斯理嫌苦不喝。麗君端起碗就把藥喝了。我說你沒病喝藥幹什麼?她哈哈笑著,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總是不願意在自己手裏浪費東西。

我想起她給客人買的那一大堆東西。幸虧是坐轎車過關到美國,否則叫人怎麼搬上飛機?

九八年十月十五日

玉琪總喜歡去幾乎不大有人去的地方。今天傍晩玉琪、麗君和我走出鄉村公園,走到鄉村一方空地上。那裏停了一輛警車。一個兩歲小孩奶聲奶氣地嚷嚷著,用雙手拍打警車的門。他媽媽給他塑料奶嘴也不要,哭鬧著就是要進警車。那警車,一方藍,一方白,一方紅,三色冰淇淋一樣的鮮豔好看,怪不得小孩不肯離去。

警察也在車旁笑著看小孩。他高大憨厚,笑笑的眼睛裏灑下一片暖曖的善意。他抱起那小孩,放上車頂,感覺裏,好像NBA籃球賽中,球員把籃球放進球筐那麼居高臨下。小孩掛著淚水就笑了,笑得大張著嘴,流著冰糖樣透明的口水。

小孩在警車頂上圍著車燈爬來爬去,好像那警車頂是兒童遊樂場。鱉察站在車旁作保護,好像遊樂場的服務員。

蝥察的形象常常就是國家的形象。這就是Canada!我取出照相機正要照警察和小孩,警察謙遜地躲開。我邀他一起照,他立刻就走過來。

告別了警察和小孩,我們的車開進一個陌生的小鎮。玉琪得問一下路。在車道上很少有問路的一一你停車問路,後邊的車就不能開了。小鎮車少,但後邊也有了兩三輛車。後邊那輛車裏,一男士輕悠地拍打駕駛盤,好像你們要問路就問吧,決不按響嗽叭催你。我想起在國內流行一句話:一份好心情。好心情是一種教養、一種素質、一種全社會締造的氛圍。

我們在小鎮隨便走進一家家商店。這家布店,賣一方方小花布,很好看,我想或可用來做洋娃娃。牌上寫著一元錢四條。我挑了四條去交款,對方說不對,一元錢十條。我說那上邊寫著一元錢四條。對方說你再去拿六條,我說不,一元錢就是四條。對方說剛剛改成一元錢十條了,那牌子上還沒改。

這樣一個私家小店,就一個婦女。顧客自己願意拿四條就交一元錢,本來她收下錢也行了。所謂的四條還是十條,還不是她自己定的。然而她就像恪守法律那樣恪守自己製定的價規。

又進一個私家小店,有一半是舊物。舊物獨有的品味往往新商品很難具有。一種小碟,玲瓏精巧,上邊貼著條:一元。兩隻疊在一起,我拿了一隻。交款時,店主叫我再去拿一隻。我說我隻要一隻。店主說一元兩隻。我說這條上寫著一元一隻。店主說這碟兩隻疊在一起收一元。哦!

像這樣誠實的國民,還需要螯察嗎?不過,正是有這樣的國民才有這樣的警察;有這樣的蝥察,就有這樣的國民。

九八年H月二十七日

昨天和麗君、玉琪一起去一家叫Moores的寬敞高檔的店。玉琪要買長褲。我的腿走累了,走出病了。看看店堂裏沒有坐處,隻好坐上一張大桌子,那是用來給顧客量西服的。經理的脖子上掛一根皮尺,來回照料顧客。我看他內行到幾乎不用皮尺,目測就能說出你的褲長、腰圍等等,隻在需要精確的時候才動用他脖子上的“飾物”。

坐了會兒,我覺得寫字桌後有什麼動靜。回頭一看,兩位西裝革履的男士在量鋪在桌上的西服袖口。因為我坐在桌上,他們隻能把西服盡可能鋪得不要碰到我。他們就沒一個人叫我下來!他們是應該可以叫我下我忽然想起在多倫多一家超市門口上掛的牌,上麵寫:Youaretheboss!你是老板。

我乖乖地下來了,歉意地走開了。

玉琪那邊已挑選了一條長褲,我們都說好。經理走過去一看,說這褲料子不大好,不要買。等他找到更好更合適的再買。居然有經理叫顧客不要買自己的商品!

昨晩我太累,早早地睡了。今早下樓走到廳裏,沙發上擺著一條嶄新的褲子。玉琪說,昨晩九點多經理送來的。

我想,我們常常說開心或者不開心。誰都希望開心,也就是活得好,活得更人性更美好。我又想起那輛三色冰淇淋一樣的警車。

九八年十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