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3)

各種流派風格,隻不過是相比較而有區別,切不可執一端而詆其它。

(三)

王夫之認為:“身之所限是大門檻”。

任何詩人的創作不能不受他經曆的限製。一個人的經曆往往決定了他的創作題材、體裁,影響到他的風格的形成。當然這其中有文學修養的因素。但可以肯定,沒有獨特經曆的詩人,形不成獨特的風格。

唐朝詩人李賀的“長吉體”以其奇特的想象,鬼使神差的手筆傲然於世。李賀若不是早孤,生活困苦,二十七歲還無家室,又因避文諱不能考進士,空有才華抱負無由施展,不得不借“鬼、神、老、死”來抒懷排憂,形成詭異的風格。又如“邊塞詩人”的作品,受戌邊生活的影響,大都豪邁磅礴,抒發濃鬱的愛國熱情。如王昌齡的“不教胡馬度陰山”、“不斬樓蘭誓不還”;辛棄疾的“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範仲淹的《漁家傲》塞下秋來風景異,衡陽雁去無留意。四麵邊聲連角起。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濁酒一杯家萬裏,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又如杜甫和孟浩然,因生活經曆不同,同是臨眺洞庭湖,卻寫下立意不同的詩篇。杜甫因有半生幹戈動亂的生活經曆,又有憂國憂民的胸懷,因而寫出“昔聞洞庭水,今上嶽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曰夜流。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登嶽陽樓》)的詩篇,意境開闊宏麗。而孟浩然由於仕途不得誌,詩中流露的是患得患失的個人傷感之情:“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雲澤夢,波撼嶽陽城。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二者格調高下自見優劣。

(四)

流派一詞大概喻之於水。清人劉山蔚說:“統由水行於地,彙於歸墟,而總為天一之所生,非支流別港之所得,偏據以為名。至於四瀆百川之既分,分而溢,溢而溯其所由出,然後稱派以別之;派者,蓋流之餘也。”(《江西詩社宗派圖録》)流派有淵有源,有合有分。流派眾多是文學繁榮的象征,但沒有必要非要扯起流派的旗幟爭一席地位。清潮流派可謂多矣,真正站得住腳的可以說“代不數派”,而真正有風格的作家可以說“派不數人”。況且,文學創作中首先用“派”的語言風格來約朿自己,這本身就是一個失誤。小而言之,束縛個人創作的才華,大而言之,不利於文學創作的繁榮。再之,流派的形成,不是很容易的事,要有成熟的作家,成熟的作品,成熟的風格。否則,經不起曆史的淘汰。

知人論詩

“人有以詩重者,亦有詩以人重者。”古來不乏事例。

宋·胡仔在《笤溪漁隱叢話》中說:“古今詩人以詩名世者,或隻一句,或隻一聯,或隻一篇,雖其餘別有好詩,不專在此,然傳播於後世,膾炙於人口者,終不出此矣,豈在多哉?……”以一兩句或一首好詩詞名播於世的如:張誌和因寫《漁歌子》而名,唐肅宗賜他為“漁童”;韋莊寫《秦婦吟》而名,被稱為《秦婦吟》秀才;宋朝詩人賀鑄,作有《青玉案》一詞,中有“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人們佩服其語意工整,呼其為“賀梅子”。秦少遊曾作一首《滿庭芳》詞,大受蘇東坡讚賞,取其首句稱秦少遊為“山抹微雲君”。宋人潘大臨隻“滿城風雨近重陽”一句,膾炙人口至今。這是人因詩而名。從一方麵說明好的詩篇在於質量,而不在於數量。

也有詩因人而重的。清人姚鼐評曹子建、陶淵明、李白、杜子美、韓退之、蘇軾、黃庭堅等人時,認為不能光看他們詩的成就,還要看他們的“忠義之氣、高亮之節,道德之養、經濟天下之才。”我們讀杜甫詩,其憂國憂民之情溢於詩句;又如我們讀嶽飛《滿江紅》詞,不能不和他那威武不屈、精忠報國的形象聯在一起,對他的詞印象更深,理解更透。“重其人,則其詩也因人而重。(袁枚《隨園詩話補遣》)。因為一定的詩風反映一定的人格。晁補之評黃庭堅雲:“魯直於怡心養氣,能為人而不為,故用於讀書,為文字,致思高遠,亦似其為人。”這正如龔自珍所說的:“人以詩名,詩尤以人名”,“人外無詩,詩外無人”,詩與人曆來是完整統一的。詩人寫出的名篇名句,多也好,少也好,都不是偶然的,都有其深厚的藝術修養和高尚的人格在其中。

“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孟子》)我們領略詩人詩篇的精華,要知其人其世,才能縮短和詩人的距離。

詩之結尾

“首句標其目,卒章顯其誌”,一首好詩的結尾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好的詩人,不僅要善於發端,而且要善於結尾。

詩的結尾,可“題外生意”,或就“本意結之”。“或就解題,或開一步,或繳前聯之意,或用事,必放一句作散場。如剡溪之棹,自去自回,言有盡而意無窮。(《曆代詩話》卷六十七)不管怎樣結尾,達到“自去自回,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效果為最佳。“自去自回”,即能放得開又收得回;“言有盡而意無窮”,給人以回味的餘地。如施肅中詩《夜之思》:“我的微笑是葉的裝潢/你的憂傷是花的蘊藏/緘默真能隔斷時光/苦戀更煎熬我們想象/喲你也殘缺我也殘缺/何不共鑄一輪滿月。”詩戛然而止,令人回味無窮。

好詩之結尾,還要有氣勢,有份量,古人所謂要“陡健”,能升華主題。唐中宗李顯有一次遊宮中昆明池,賦詩後,命群臣和詩百餘篇,又命上官婉兒選一首最佳者為禦前歌譜的歌詞。隻有宋之問、沈佺期的作品被選中,但最後,還是宋之問的作品結尾好而奪魁。上官婉兒評論二人的作品說:“兩詩旗鼓相當,但沈詩結尾是,‘微臣雕朽質,羞睹豫章材,’詞氣已經枯竭。宋詩結尾是‘不愁明月盡,自有夜珠來’,仍然高昂有力。”沈佺期為之折服。(見宋·計有功《唐詩紀事》卷三)又如文天祥《過零洋丁》詩之結尾:“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這是“卒章顯其誌”。是以“本意結之”,鏗鏘有力,把主題和盤托出,且使立意更高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