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 3)

詩之結尾,還要和開端相互照應。“凡作詩詞,要當如常山之蛇,救首救尾,不可偏也。見《笤溪漁隱叢話》)所謂救首救尾,指首尾相照應,使全篇氣勢一致。要做到“發端忌作舉止,收拾貴有出場。(《詩人玉屑·滄浪詩法》)如梁南詩《囚徒》,寫悲觀的人把自己囚在生活中,“很無聊,時而用情緒攪拌泥沙漿/鋪成小路,一條一條/抹成房屋,每片瓦每扇門/都在說著長長的往事/都在背誦悲觀,翻閱人與人的履曆……”結尾:“誰收拾呢?秋風秋雨”。結尾收得非常利落。

詞淡而意濃

“話須通俗方傳遠”,梅堯臣的詩能流傳到夷蠻之地,白居易作詩先請老嫗解之方示人,大詩人們都深知曉暢的語言才易被人接受。但平淡的語言如果不和深刻的立意相結合,那就是大白話了。唐朝詩人顧某因詩中寫有“到處不生草”之句而被人傳笑。因為詩的語言不同於日常語言,也不同於其它文學體裁的語言,它要詩人通過多種手法,把詩人的感情和意識寄蘊其中。因此,語言既使平淡,也要有蘊意。

好的詩,常是平白流暢的語言和深刻的立意的統一。“言約而意豐,言近而旨遠”。往往使人一讀就懂,細細品味,又蘊味無窮。如唐詩“君家住何處?妾住在橫塘。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又如陳毅詩《贈緬甸友人》:“我住江之頭,君住江之尾。彼此情無限,共飲一江水”。明朗流暢,卻又含意無窮。

對有些平白的詩,要了解其詩意,要通篇看,往往單看詩句很平淡,但組成全篇,卻蘊味層出。就好象包世臣論王羲之的字,單個字並不受看,但字的各部分,字與字之間組合起來,“如老翁攜帶幼孫,顧盼有情,痛癢相關”。詩也應這樣。如匈牙利詩人裴多菲的《穀子熟了……》一詩:

“穀子成熟了,天天都很熱/到了明天早,我就去收割/我的愛也成熟了,很熱的是我的心/但願你,親愛的,就是收割的人。”前幾句,簡直是散文的敘述,但後兩句,卻托出立意,深化前幾句,鋪敘、照應、點題都很自然,使全篇暢然一體。

古今大家都忌諱用生僻、晦澀的詞語人詩。歐陽修就批評過西昆體“語僻難曉”的詩風。所以他們用僻字非常講究的,提倡要有根據地用。劉賓《賓客嘉話錄》雲:“詩用僻字,須有來處”。有來處,是不要生造字,還要把本民族的語言用好。尤其少用被本民族語言同化的外來語。王安石很注重這些。他認為,一聯中如上句都是用本民族語言,下句也要用本民族語言。如他的詩句“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朗朗上口,通俗形象且易懂。

詩用疊字

古詩詞中常用疊字。疊字並不是語意重複,而是為更好地描摹物態,表達感情,它能起到語意迴環跌宕,抒情細膩纏綿,狀物妥貼自然,節奏協調明快的效果。如李璄詞《山花子》中“多少淚珠何限限”,淋漓盡致地寫出懷思之情。歐陽修《蝶戀花》中“庭院深深深幾許”,極盡景物之幽。特別是女詞人李清照,擅用疊字。“夜夜夜深聞子規”、“日日日斜人醉歸”、“更更更漏月明中”、“樹樹樹梢啼曉鶯”、“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都寫得流轉迴環,纏綿動情。

古詞中有的詞牌裏專用疊字,以增強表達效果,如《古調笑》、《如夢令》等詞牌。後唐主莊宗有一首《如夢令》。後半部寫到:“長記到伊時,和淚出門相送。如夢、如夢,殘月落花煙重”。《詞林記事》中稱讚此二句“疊二字最難,唯此恰好”。

疊字在音韻上有它的特點,節奏性強,易於上口,便於記誦。如孫光憲《浣溪沙》詞中“目送征鴻飛杳杳,思隨流水去茫茫”。黃庭堅詩句“臥聽疏疏還密密,曉看整整複斜斜”。

方位詞的一種疊用,寫景盡態,概括時空廣。如王建的《三台令》中:“池北池南草綠,殿前殿後花紅”;戴書倫《轉應曲》中:“山南山北雪晴,千裏萬裏月明”;劉長卿《謫仙怨》中白雲千裏萬裏,明月前溪後溪”。

疊字是中國語言的一種獨特韻味,運用好了能創造無數蘊意。

煉字

“詩之淺深,有在一兩字內見者”。(黃子雲《野鴻詩的》)詩詞的語言要精煉,每句每字都要有大的含量。德國批評家萊辛曾提出過這樣要求,就是詩的語言所激發的觀念要多於其中所包含的文字。要達到這樣,我們的詩人必須在煉字上下功夫。

我們的前人給我們留下了許多好的經驗。他們常是“吟安一個字,撚斷數莖鬢”,“吟安一個字,用破一生心”。如“推敲”、“一字詩”之說,都給我們以啟示。他們提倡“詩有一字之貴”,抓住這“點睛”之字,就會為詩篇增色。

《六一居士詩話》雲:“陳舍人從易偶得《杜集》舊本,文多脫誤,至送蔡都尉雲:身輕一鳥,其下脫一字。陳公因與數賓客論,各以一字補之。或雲疾,或雲落,或雲起,或雲下,或雲度,莫能定。其後得一善本,乃是身輕一鳥過。陳公歎服”。

歐陽修《垸溪沙》中“綠楊樓外出秋千”,晁無咎評:“隻一‘出’字,自是後人道不到處”。(見《能改齋漫綠》。)如黃魯直詩:“歸燕略無三月事,高蟬正用一枝鳴”,“‘用’字初曰抱,又改占,曰在,曰帶,曰要,至‘用’字始定”。(見宋·洪邁《容齋隨筆》第八卷)“蘇東坡作病鶴詩,嚐寫“三尺長脛瘦驅”,而缺一字。使任德翁輩下之。凡數字,東坡徐出其稿,蓋“閣”字也。此字即出儼然如見病鶴。”(見清·吳景旭《曆代詩話》卷四十七)元朝詩人薩天賜《送濬天淵入朝》詩中一聯雲:“地濕厭聞天竺雨,月明來聽景陽鍾”。一叟認為“聞”與“聽”字意合,而根據唐詩“樹下老僧來看雨”改“聞”為“看”,薩天賜拜叟為一字詩。(見《曆代詩話》卷六十五)“陳後山詞喜用尖新字,然最穩,如《浣溪沙》:“安排**娶新睛’,‘娶’字未經人道”。(清·李調元《雨村詩話》)《笤溪漁隱叢話》中曾舉孟然詩:“微雲淡河漢,疏雨滴梧桐”。“上句之工,在一‘淡’字,下句之工,在一‘滴’字。若非此二字,亦烏得而為佳句哉。”

又如李珣《南鄉子》中“夾岸荔枝紅蘸水”,一“蘸”字把顏色寫得鮮靈靈。

又秦觀《好事近》中:“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添”字為字眼。

又王維《終南山》“白雲回望合”,孟浩然《過故人莊》“綠樹村邊合”,蘇味道《正月十五夜》。“火樹銀花合”,“合”字皆用得熨貼穩安。

又**詞《水調歌頭·重上井崗山》中“千裏來尋故地”的“尋”,《鳥兒問答》中“不見千年秋月朗”的“朗”,用得極生動準確。

“詩句以一字為工,自然穎異不凡,如靈丹一粒,點石成金也”。(《笤溪漁隱叢話》)我們要善於抓住這一字之貴,為詩篇增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