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孤帆浪子行(2 / 3)

若心惶聲道:“不見了,玲妹她不見了!”

之前司徒曼玲自尋短見,眾人依舊曆曆在目,每每想起還不寒而栗,此刻連人都突然失蹤,試問大家如何作想?而若心一個弱女子,焉能不慌?

但司徒蒼穹卻極為鎮定,溫言道:“若心你先別慌,慢慢說……”

若心定了定神,道:“兩個時辰前,我來這裏找玲妹,因為上午我和月軒約好了,一起帶她去西湖邊走走、逛逛燈市,誰知剛進屋見到她,她突然轉身向我撲來,我眼前一黑……等我醒過來,發現躺在榻上,她的書桌上還放了留書。”

她將手中的書信交給了司徒蒼穹,司徒蒼穹垂目一望、隻見短短幾行娟秀的字跡,這是作為父親最熟悉的筆跡……

“父親大人尊鑒:

請恕女兒不孝,今少君哥如別鶴孤鸞,隻身漂泊江湖,四周殺機遍布;女兒又知他與父親仇深似海、難以化解,斷不能枯坐家中而無所作為。當日洛陽劫後重聚,女兒早已立下決心,縱然他心有所屬,我也不願放棄;而今,縱然明知機會渺茫,也要盡力化解兩家之仇怨……望父親保重身體、照顧好古氏兄妹與若心姐,待女兒了卻心願,自當歸家向父親謝罪。

不孝女曼玲敬上”

古月軒歎道:“她一定是聽到了我和二弟的談話,離家出走了!”

古晴萱道:“玲姐姐一定還未走遠,我們現在就去城門那邊打聽!”

司徒蒼穹攔阻道:“不必!”

眾人登時一鄂,隻聽司徒蒼穹神色淡定地道:“這丫頭頗有心計,她一心要走,自然不會輕易讓你們找到……而且,其實這樣也好。”

眾人更覺詫異,自己最寶貝的女兒失蹤了,當父親的竟然如此淡定,這位盟主似乎永遠都是那麼沉著,即使泰山崩於前依舊淡然自若,不過……若非過去曾經曆過非常人的考驗,試問如何鍛造得出這等堅毅的心腸。

而且古月軒心知肚明,沉吟道:“盟主……”

司徒蒼穹心照不宣,仰天一歎道:“不必說,明白就好。”

若心不耐道:“你們……在說什麼呀?”

古月軒連忙解釋道:“哦!沒事沒事!盟主的意思是,玲妹的脾性大家都知道,就算我們強留住她也不過徒增擔憂,倒不如讓她出門去找少君好了,若運氣好能找到少君,我們也多一分安心。”

若心幽歎道:“是這樣就好,隻盼她別再自尋短見,倒時又有誰來救她呢。”

司徒蒼穹卻笑道:“若心,你是關心則亂。”他正色道:“你還不知道,死過一次的人,比誰都珍視性命,尤其像玲兒這種性格,定會變得更堅強的,何況她還有個很好的導師。”

“導師?”若心一時不解。

司徒蒼穹緩緩道:“祈……少……君……”

待若心和古晴萱、古嵐被支開後,念君小築內隻剩兩位武林高士。

古月軒望著天邊的陰霾,歎道:“盟主說得對,無論是接下來要麵對的是朝天宮還是少君,玲妹此刻能遠離這一切,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司徒蒼穹額首道:“江湖雖然險惡,但無論如何都比這無劍山莊安全,何況這丫頭行走江湖曆練多年,她既有備離去,我們也不必太擔憂。”

古月軒笑道:“盟主,您這神情語氣,倒是和少君頗為相像。”

司徒蒼穹笑道:“嗬嗬……其實應該說,老夫和少君都像一個人。”

古月軒道:“誰?”

司徒蒼穹正色道:“我的二哥,也就是少君的父親獨孤一鳴。”

東鎮的百年老店醉仙樓一向高朋滿座,今日亦不例外,但酒樓內外盡管人山人海,卻非但毫無歡聲笑語,反倒是肅殺之氣彌漫,大堂內靜得可怕,原本打算來此暢飲一番的老顧客們一見此等情形,轉身就走,酒樓裏的掌櫃、賬房和夥計們也都躲在賬台後麵神情異樣、心中顫顫。

隻見寬敞明亮、陳設華麗的大堂裏,無數江湖豪客將一個少年圍攏在大廳中央,他們個個舉刀拿劍,冷眼斜睨或橫眉怒目地盯著那個少年,側耳靜聽,隻聞聽粗重之中似乎還帶著的仇怨的呼吸聲彼此起伏。

看此情形,他們似乎都與這少年有著不共戴天之仇,還不時眉來眼去,似是在暗地商量,恨不得一擁而上、將那少年挫骨揚灰不可!

但這少年卻恍若四周無人一般,始終正眼都未瞧他們一眼,側坐在桌邊悠然地自斟自飲著……

“好酒啊~~好酒……可惜呀,周圍這些人卻不識你的滋味,寧可一個個就這麼幹站著,這麼多天來,連我上茅廁都要跟著,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他一邊自言自語、對酒當話,一邊暗地裏嘲笑周圍眾人,可是眾人依舊隻是對他怒目相向,無人敢應接一句、也無人趕上前一步,而那少年依舊是那麼膽大心細,他料定這各路人馬不過虛張聲勢,實則無一人敢發難。

酒足飯飽,少年突然輕輕拍桌、振衣而起,隻見四周本已有些惰意的群豪們猛然驚醒,群相聳動、抽刀拔劍之聲閃雷而起!

隻見那少年隻是伸了個懶腰,還神情曬然地打了個哈欠,笑道:“這醉仙樓不但酒好,連燒的菜也是一絕,肚子呀肚子……你今日算是有福啦!”

他隨即環目四顧,隻見周圍雖然劍拔弩張,卻很多都是手腳微顫,因為那少年的目光微笑之中隱隱帶著殺意,這目光無論掃至何處,便如一陣湧起漣漪,因為四周眾豪士之中有些人參加過論劍大會,深知這個少年的厲害,尤其是當他眼眸中閃出這種神色的時候……

少年扭了幾下頭,環目四顧曬然道:“我說各位……我已經吃飽了,你們幹巴巴地看了半天,到底餓不餓呀?”

眾人當然餓,可他們又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因為眼前這少年在他們的眼中不是人,也不是師門叛徒或朝天宮的奸細,說白了他就是五十萬兩黃金!要知五十萬兩黃金,縱然連天下豪富們見了都會眼紅的天價數目,即使五十兩黃金便能夠開一家大客棧了,可想這數百群豪誰又舍得放過這個香餑餑?他們多日來緊緊盯梢,生怕香餑餑稍不留神便溜了……

可是他們不知可曾想過,這個香餑餑若真的想溜,他們之中又有誰有本事追得上?更何況,想吃這個香餑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哼!為了五十萬兩黃金,我們可管不了那麼多!”一個黑臉大漢道。

“不錯!祈少君,你欺師滅祖、投效魔宮,枉顧前輩們的期許,更無視江湖道義!似你這等無恥敗類,名門正派人人得而誅之!”一個衣衫華麗、看似出自是名門正派的少年劍客蹬足一掠上前,挺身厲喝道。

眼前還是老樣子,一個個隻會怒目相向,頂多就是衝著他吼上兩句,就是沒人真的敢上前叫板,所以祈少君也依舊泰然應對。

他先對那盛氣淩人的少年劍客道:“這位兄台,如何稱呼?”

少年劍客轉首一側、傲然道:“哼!憑你也配問我的姓名!”

祈少君曬笑道:“那你又憑什麼認為,你就有資格對我說三道四呢?”

少年劍客強辯道:“本少爺就是有資格!”

祈少君指著那黑臉大漢道:“我看不然~~我倒覺得這位黑臉哥比你有資格多了,至少人家比你坦率,坦言是為了那五十萬兩黃金才想取我這項上鴻臚,比起你那冠冕堂皇的一套……嘖,在下還真不屑跟你這等人多說半句話。”

此言一出,那黑臉大漢倒頗有些自慚,對祈少君也生出了三分敬意。

但那少年劍客卻惱羞成怒:“你……!”

正欲拔劍,祈少君變色一變,大聲道:“你什麼!真不怕丟人現眼麼!名震兩湖的禦劍門鳳老爺子,門下弟子各個都是謙卑有禮的公子,幾時出了你這等跋扈無禮之輩,不怕令師門蒙羞麼?!”

那少年劍客猛然一怔,前一刻的張揚跋扈之氣立時消失無蹤,未料到祈少君不過打量他幾眼,見他露了兩個步法便已看出他師承來曆,立時垂首默然。

半晌後,一位嬌靨如花的成熟女子輕步來到了祈少君對坐,搖動著豐腴體態盈盈一坐,嬌聲道:“祈小弟~~多日不見,可還認得姐姐我呀~~?”

祈少君心中暗罵:“祈小弟是你叫的麼?!要真跟你扯上了關係,那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但他麵上還是陪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逆水虹鯉’花大姐,鄱陽湖三十三連環水寨的總瓢把子。”

來者正是花飛魚,她故作幽傷道:“你~~就隻道這些麼?”

祈少君道:“當然不止這些,在下義兄和家姐的婚宴上,承蒙花大姐賞臉到訪,花大姐豪情不讓須眉,多少豪傑拜倒石榴裙下,小弟可都看在眼裏~~聚英莊壽宴上,大姐為人親切、左右逢源,小弟印象頗深呐~~!”他語中帶刺,將對方的“水性楊花,招蜂惹蝶”說成豪情不讓須眉,為人親切、左右逢源。

而花飛魚或許沒聽出來他的暗諷,嬌聲歡笑道:“呀哈!咯咯~~想不到祈小弟真的還記得姐姐呀,真不枉費姐姐一番掛念呐~~!”

祈少君道:“是嘛?可在下倒是未料到,花大姐這條虹鯉,今日怎麼有雅興來陸上混了?莫非,也是被那五十萬兩黃金的香餌給釣上岸來的?”

花飛魚嬌媚道:“哎喲,姐姐我混跡水上多年,金銀財寶見得還少麼?隻不過聽聞祈小弟近日路過鄱陽鎮,姐姐與弟弟一見如故,怎能不一盡地主之誼?而且,聽聞弟弟近日來旅途頗有不順,姐姐冒昧說一句,若是弟弟不嫌棄我鄱陽湖水寨地困人窮,姐姐的大門願為你而開!”

聽著她的媚聲細語、再望著她嬌慵扭動的豐腴體態,這位女寨主雖已非花季少女,但當的是風韻正茂,看得周圍男子無不心癢難搔,而祈少君卻早清楚一件事比起自己冰清玉潔的妻子,眼前之人才是實至名歸的蕩婦!當日古月軒婚宴,這位花大姐一見到他便怔怔看了許久;後來在洛陽壽宴上,又曾幾次三番對他暗送秋波,但祈少君始終故作未聞;後來這花虹鯉還特地來高升客棧尋他……試問如此美少年,她焉能放過?

祈少君又暗罵道:“哼,這姐弟的昵稱,是我和冰冰之間才能叫的,何時輪到你來套近乎了!”念及於此,他恨不得抄起麵前的饅頭,一把塞進對方口中讓她閉嘴!但也隻能想想罷了,抱拳陪笑道:“花大姐的好意小弟心領,可惜小弟年歲尚幼又不解風情,不比花大姐風華正茂,隻怕有負您一番美意了。”

此言中之意誰都聽得出來,明說自己未識人事,卻暗嘲對方徐娘半老,隻聽得花飛魚嬌慵之態登時一變,嬌軀一擰,瞪著眼波悻悻離去!

臨行時還放了句狠話:“祈少君!看你還能猖狂到幾時?!”

祈少君一笑置之後,轉眼間臉上的笑意陡然一斂,他環顧四周,冷削之意立時四散開來,四周群豪見他氣勢驟變,許多都開始腳底生涼,而酒樓的掌櫃早已嚇得躲到了賬台底下……

隻聽祈少君朗聲道:“你們廢寢忘食地跟了我那麼久,無非就是見了朝廷的五十萬兩黃金眼紅罷了,今日不妨把話挑明了!看看……看看……你們當中多得是名門正派的高人,有江湖上響當當的豪傑,還有與我同輩的後起之秀,更有自命清高的大俠……可是現在呢?現在為了區區五十萬兩黃金,什麼聲名前程都不要了麼?偏要弄得個晚節不保的下場麼?”

群豪麵麵相覷、木然不語,因為他們實在無言以對。

祈少君又道:“常言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五十萬兩黃金,倘若換作是我沒準也會眼紅,可惜我不會傻到砍下自己的腦袋去領賞……再說,你們想過沒有,假如連命都送了,那縱是五千萬兩黃金也換不回來一條命的!為當今朝廷賣命,無異於與虎謀皮,而那隻老虎隨時可能讓你命財兩空!”又冷削道:“你們可知我說的老虎是誰麼?”

群豪依舊無語,但誰都知道那隻老虎比真老虎還可怕無數倍朝天宮!

祈少君又道:“是啊,拙荊當年被江湖上的道貌岸然之輩冤枉了多年,人人對她喊打喊殺,可如今她真的投效朝天宮了,怎麼不見你們殺上天闕頂,替天行道去啊……怎麼不去呀!?”言道最後一句,他陡然提氣厲叱,語聲之中滿含著痛苦哀傷與悲憤,這都是因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