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孤帆浪子行(3 / 3)

但群豪們未在意他的悲痛,隻留意了這語聲中這股強勁至極的內力,隻覺一陣勁風席卷大堂、呼嘯掠過,四周眾人登時如竹木倏動一陣顫栗!

他仰首滿飲一杯,深深歎了口氣,對著賬台朗聲道:“掌櫃的!差小二現在就去香油鋪,替我買柱高香回來!”

又過了兩盞茶時……

高高的大香已經點起,正插在大廳的關帝爺神龕前,祈少君對著關帝爺深深一揖,心中默念了幾句,不知道他念叨什麼……要知他不信天命,所以在他的心目中,並非是拜神、而是拜關帝爺義薄雲天的一番敬意。

他一揖之後,轉身又掃視了一下群豪,隻見他俊美的麵上原有的一絲女子氣息已蕩然無存,平日麵帶的三分笑意也徹底被掩藏,隻留下睥睨世間虛偽的凜然正氣,原本的神采照人此刻已化為了氣勢逼人!

隻見他劍眉一軒,正色道:“這麼多天了,我不想再跟你們玩家家酒……所以,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你們快點先商量好……誰先上!”

可是群豪們見到他這等氣勢,原本不敢上,此時豈非更不敢?他們腦中念茲在茲的五十萬兩黃金,似乎頃刻間成了隨時會吞噬自己的妖魔!

半晌後,大堂內又是毫無懸念的寂靜……

祈少君冷然一笑,沉聲道:“我先說清楚……最先上來的二三十個,最好把你們的家眷都叫來,免得還得差人報喪,也好有親人幫著收屍。”

此話一出,群豪們一陣嘩然,無不聞之色變!

隻聽祈少君又厲聲道:“我生平從不濫開殺戒,但今日不同於無劍山莊切磋解怨,而是你們要取我性命領賞,所以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接著他又冷笑道:“不過……隻要你們中有人願意當墊背、先耗去去我一半內力,那麼接下來的二三十人,我就未必有能取他們性命了,頂多將他們打成斷手瞎眼或不良於行;而後再來叫陣的二三十個,多半有人能夠坐享其成了……所以,你們趁現在趕緊商量,誰先來送死,誰想當殘廢,誰負責最後壓陣、誰又來坐享其成!”話音一落,他眼神陡然一凜、森寒如刀,道:“順便再提醒一句,倘若誰敢暗箭傷人,下場就跟昨天的兩人一樣!”

昨日未時時分,醉仙樓二樓的一間窗戶裏傳出兩聲慘呼,緊接著有兩人破窗而出,此刻已成兩具屍體、正躺在壽材鋪的停屍間裏,這名聲不亞於雷虎莊閃電豹的“雙戈白狼”兄弟就此除名,在場群豪中有很多人當時都親眼目睹,現在又被祈少君這麼三言兩語一唬,原本就龍蛇混雜、互相猜忌的他們,更是經受不住這等挑撥離間,盡管之中有很多不畏死的亡命之徒,但心想這黃金未見到半兩就先送命,試問誰願意當這炮灰?而被打得缺膊斷腿、瞎眼廢耳,卻是為他人做嫁衣,又有誰肯?所以,所有人都毫無懸念地選擇了“坐享其成”,始終木然僵立在大廳裏……

而祈少君心中暗笑,因為他才是真正坐享其成之人!

高香在慢慢化為灰燼、青煙嫋嫋而升,而大廳裏依舊這麼僵持著……

群豪們依舊啞巴吃黃連地幹坐著……

而祈少君也依舊睡意惺忪地喝著下午茶,還小憩了一會兒。

不過,如果沒有人去打破這種僵局,這場戲也就沒了精彩的高潮。

“那麼就讓老夫來當一回傻子,向祈少俠獻獻醜!”

一聲嘹亮又帶著威懾力的語聲響徹大廳,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群豪們群相起立,不由向大門兩側讓出一條道,隨著人幕拉開,朝南而坐的祈少君緩緩睜眼,見到滿麵虯髯、目光矍鑠,神態軒昂的老鏢頭東方宇,已經手胯龍魂刀,大步來到了大廳正中的方桌。

祈少君立刻起身,抱拳道:“原來是天下第一鏢東方老英雄!晚輩祈少君拜見前輩……前輩請坐!”說著便躬身一揖,恭請對方入座。

東方宇未作回應,隻是毫不客氣地朝著他對麵的位置一坐。

祈少君緩緩坐下,謙言道:“昔日在無劍山莊與聚英莊,晚輩與前輩有過數麵之緣,不想今日又不期而遇,晚輩實感欣喜。”

東方宇輕哼道:“非也,今日並非不期而遇,乃是老夫專程而來!”

祈少君衝謙帶笑道:“這晚輩可不敢當!”

東方宇大聲道:“敢當!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祈少君微笑道:“哦,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前輩專程而來,我猜莫不是貴鏢局發生了什麼變故,而事故地點又留有在下的名字,敢問是這樣麼?”說到此處,他銳利的目光斜睨了一下大堂左右,隻見群豪之中有個別不是埋首一沉,便是悻悻後退。

東方宇老成世故、也環視了一周,心中已有計較,但依舊麵寒如鐵道:“你言下之意,是要將此事推得一幹二淨咯?”

祈少君正色道:“不是推,也沒必要推!因為此事本就非晚輩所為!前輩信也好不信也罷,但我要說的就是,不管是貴鏢局的鏢旗被人盜了,還是有人在貴鏢局門前做了什麼禽獸之事,這都與晚輩無關!”

東方宇麵沉道:“有何辦法可以證明你的清白?”

祈少君昂然道:“沒有辦法,也勿需證明!有道是清者自清,何須向他人解釋?當年內人是如此,今日晚輩也是一般!比起我現在身負的莫大冤屈,這點小小栽贓又何足道哉?晚輩任俠而為,也不屑去理會世人怎麼看,何況這一切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東方宇展顏一笑道:“說得倒是蠻動聽,不過祈少俠還真是一點沒變,還是那麼正氣凜然、不畏強權,老夫就欣賞你這一點!”

祈少君微微抱拳道:“哪裏?要說義氣,前輩才當仁不讓,適才前輩言道今日要當一回傻子,依晚輩看來,前輩不但不是傻子,而是真正講義氣之人!”

東方宇突然縱聲一笑:“哈哈哈哈哈………………!!!”

這一笑聲震大廳,直笑得在場眾人不是驚詫便是索然不。

祈少君笑道:“前輩好深的內功,不見提氣便聲震四方。”

東方宇斂起笑容,正色道:“少俠過譽了!不過嘛……江湖人對謠言一向不論真假,相信你比誰都清楚這一點……今日,老夫既已來到這滿座群豪麵前,若是就這麼回去,那我這把老骨頭,以後也就甭想再在江湖上混下去了,所以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向你討教一番!”

祈少君道:“聽先師說,他與前輩曾趁著酒興,大戰百餘回合不分勝負,當的是豪情萬丈,晚輩每每想來都覺心如潮湧。其實若非此刻‘俗務纏身’,晚輩也想用這龍吟劍,會會前輩的龍魂刀。”

東方宇豈會不知他所謂的俗務纏身是指什麼,道:“這有何難?”

他又瞟視了一下四周,突然猛拍桌麵、朝著四周厲聲道:“你們這些有心沒膽的孬種,全都給我出去!別打擾老夫和祈少俠比武!滾滾滾!”

這位老英雄數杯下肚、豪興一起,便不給任何人留麵子,出言直批,而群豪們懾於他聲震兩湖的威名,也隻得悻悻退出酒樓……

東方宇取出一大錠金子、朝賬台運力一擲,金子整個沒入牆體,而牆體毫無碎裂之象,這等剛中帶柔的內功,非數十年苦練而不可得,而他又朗聲道:“掌櫃的!待會砸壞什麼東西,老夫先一次全賠給你了!哈哈哈……!”

祈少君心中暗暗欽佩這位老英雄的真性情……

醉仙樓外,雖然酒樓大門關著,但群豪們個個翹首以盼、一心隻盼著東方宇和祈少君鬥個兩敗俱傷,然後自己能夠坐收漁利。卻不曾想過倘若真的如此,勢必會為爭奪漁利,而釀成一場魚死網破的血腥群毆……

所以,醉仙樓內的一老一少雖然鬥得正酣,卻也心明如鏡……

東方宇的“太虛破空刀”沉穩渾厚、淩厲霸道,最令人驚駭的是,如此厚重的龍魂刀操控在東方宇的手上,竟比鴻毛還輕,名為破空卻毫無破空聲息,刀招卻快如閃電,當真有“魂斬太虛”之力,的確是爐火純青的上乘刀法,更難以相信的是,施展之人是已年近七旬的東方宇,這身形如此魁偉的白須老者,行動起來竟如靈蛇猢猻,祈少君不禁驚歎和欽佩!

麵對無懈可擊的刀法,祈少君以守為攻、淩虛般的身法遊走於對手身周,以快劍在東方宇四周籠罩成劍網,將他威猛淩厲的攻勢漸漸壓縮在劍網之中,他的內功造詣曠古絕今,因此出招和身法更是快得不可思議……

但凡是有彈力的東西,你捏得越緊、反作用力也會越大,而東方宇正是老而彌辣的彈勁之物,此刻他正竭盡全力突破對方如虹的劍勢,但祈少君豈會放棄上風,憑借絕頂身法騰身淩空,以淩霄劍氣直逼而下!

頃刻之間,刀芒逼空、劍氣徹地,整個酒樓大廳鬥氣縱橫!

在酒樓外守株待兔的群豪們,隻聞聽到屋內連綿的刀劍相擊之聲,凝聚成令他們全身每一根筋都在顫抖的旋律,試問他們焉敢入內?

也不知打了多久……

一片狼藉的酒樓內,一老一少席地而坐,各捧著一壇子酒,正舉壇暢飲。

東方宇開懷一歎道:“老夫縱橫江湖一生,遇敵無數、敗戰幾稀,從來無人能用區區幾根手指接老夫的刀,更是從未領教過如此不可思議的劍法……今日真是大開眼界,令老夫暢快極矣……嗬嗬!對了,這叫什麼劍法?”

祈少君謙笑道:“晚輩這劍道也隻是初獲心得,尚未成形。”

東方宇道:“初獲心得便可已有此戰力,不可限量啊!嗬嗬,今日一戰,老夫敗得心服口服,縱死也含笑!”

祈少君道:“能替先師了卻心願,晚輩亦感暢懷。”

東方宇笑了片刻,神色緩緩凝重,附到祈少君耳畔輕聲道:“賢侄,丐幫最近有消息,你在雨溪鎮的朋友可能會有危險。”

祈少君登時一,因為他知心的朋友中,唯一不涉足江湖、卻也最令他憂心的,便是雨溪鎮半師半友的書香小姐雨晴!他連忙起身抱拳道:“多謝前輩告知,雨溪鎮離此地已不遠,我這就去!”

東方宇提醒道:“從後門走,你總不希望那群孬種天天這麼跟著你吧。”

祈少君笑道:“晚輩若真的要跑,有一百種法子讓他們找不著。”一邊說一邊整了整衣衫,從後門徑直掠向馬廄,隻見一匹神駿白馬靜靜等候著……

“祈賢侄,且慢!”東方宇又跟上叫住了他。

祈少君聞聲回首,看到這個不時罵罵咧咧、卻粗中有細的老英雄,眼神之中閃出了一絲希冀的神色,他轉首又看看那白馬,讚歎道:“好馬呀……!”

祈少君笑道:“此馬名喚夜照王,是一位朋友所贈。”

東方宇點了點頭,又微笑道:“昔年能結識獨孤兄弟這忘年之交,是老夫畢生的福氣,他雖然走了,但他能有你這樣的兒子,老夫也替他高興!”

祈少君深深道:“前輩……!”

東方宇諄諄告誡道:“所以你一定要活著,鐵血盟需要你!”

祈少君心照不宣,少年人頓時感到自己渾身的熱血都在振奮,原來鐵血盟的血脈和精神並未死盡死絕,連年邁的東方宇尚且老而彌堅、壯誌不息,那麼得天獨厚的後生才俊又該如何作為呢?

祈少君跨上馬鞍,又一揖道:“謹記前輩教誨,晚輩告辭!”

雨溪鎮的夜晚永遠是那般寧靜和諧,但今夜卻喧囂之聲不斷,這等大大迥異於平日的氣氛,也令鎮上許多人家入夜不得安寢……

“奇怪了,姓祈的小子一定就在這附近!”

“咱們把這裏圍成個大鐵桶,看他能逃到哪裏去!”

江湖各路人馬畢竟還是有不少藏龍臥虎之輩,一查到了他的線索、便立時如骨附蛆般一路追了過來,但祈少君又何曾將他們放在眼內,隻是這一次他的確是在全力逃逸,他必須徹底避開那許多瘟神,因為他絕對不能讓江湖上的人知曉他和雨晴的私交,以免連累雨晴及其家人遭受無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