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些話,圍觀之眾無人敢造次,立時悻悻而去……
危機已除,但慕冰真想一刀砍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但不知為何,心中卻也隱隱有著一絲感動,因為獨行江湖多年,何曾見過有哪一個男人會這般擋在她身前罩著她。
說完,祈少君向兩位少年抱拳告辭,帶著慕冰走向碼頭……
紫衣少年先回過神,惶聲道:“兄台請留步!”
祈少君背對著他,稍稍扭過頭道:“還有何事?”
紫衣少年垂首汗顏,慘然道:“兄台,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祈少君轉過頭去,道:“江湖無名小卒,賤名何足掛尊齒?告辭了。”他不願自報師承來曆,但並不說明他沒有擔當,因為他本就不是個高調之人,而且他也知道以後的路很艱難,盡可能不要橫生枝節;將心比心,所以他也沒有去詢問對方二人的名諱。
走了沒幾步……
“你剛才跟他們說,我是你的……什麼人?”隻聽後麵冷削的語聲
祈少君背後一陣寒戰,轉身幹笑道:“我說我有辦法保護你的嘛?”
慕冰鐵青著臉,冷冷道:“這就是你想出來的餿主意?”
其實這個餿主意一點兒也不壞,慕冰隻是一時無法接受,其實她這般水晶剔透之人,哪會看不出祈少君的做法是何用意,他正是欲將所有的危險和黑鍋都攬到自己的身上,要替自己來承受一切。但她畢竟是女子,這等動輒名節之事豈能隨口拿來戲謔?何況這正是她最大的心病。
隻聽她氣狠狠地低叱道:“真該讓你吃我一掌。”
祈少君一聽,回過身正色道:“慕姑娘,我知道剛才的玩笑有點大,你若是心中不悅,打我一掌便是,祈少君決不閃躲。”
兩個白色身影玉立在楊柳下,慕冰冷冷的眼波凝視了他半晌,緩緩走上前舉起右掌,祈少君神情泰然地對視著她冷削又迷人的眼光……
一個凝掌不動,掌風已然撲麵而去;
一個全然不動,似乎料定對方不會這麼做,即使會,他也毫無怨言。
但沒想到,慕冰這一掌非但沒令祈少君重傷倒地,反而讓他豪情陡增,隻見對方變掌為指,舉起亮麗的衣袖、幫他輕輕擦拭左頰上的一點汙泥,隨之鬆開了冷削的麵容,嫣然輕聲道:“謝謝你……好了,我想去遊湖……”
碼頭就在眼前,船頭兒適才見到祈少君的身手,對著白衣少年心存敬畏,見他前來,強笑著一邊準備船,一邊還在吆喝:“來咯~~這位武功蓋世的少俠,還有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請上船吧!這幾天這杭州城裏可有熱鬧咯!”
祈少君隨之問道:“哦?什麼熱鬧?”
船頭兒道:“最近這幾天杭州會有兩件大事!”
祈少君問道:“哪兩件事?”
船頭兒道:“第一件事情,今天是七夕!今晚這西湖肯定是熱鬧非常!”
祈少君微鄂道:“七夕?真快呀……”他都快忘卻,難怪今日西湖邊這麼多少年男女,然而他想起來的是,去年他忍痛選擇了七夕來臨的前一夜離去,若心揮淚離別,水瑤無言別離……
一別經年,現在這兩姊妹如何了?想到此處,心中不禁悵然。
但一瞬間的傷感過後,他陪笑道:“慕姑娘,我們晚上再來乘船遊一次!”
慕冰道:“晚上還來?”轉念一想、她麵色一沉:“莫非你……”
祈少君笑道:“杭州人不都說: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夜西湖。今晚西湖的七夕節燈會一定很美……你看如何?
船頭兒也插口道:“對呀!你們小兩口子可是天生的……”他說到這裏,麵色一變、哽住垂首,因為一雙帶著殺意的眼波已朝向了他!
淩厲的眼波又朝著祈少君冷冷道:“要我陪你過七夕?哼,你真以為我是你未過門的什麼……我可不是安些情竇初開的少女。”
祈少君昂然道:“可你也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吧!說好了這次出遊全由我說了算,怎麼你想反悔?”
慕冰麵色一青:“你……哼!”頓足輕哼一聲,不再言語。
女人心口不一是常事,所以她嘴上那麼說,心中又何嚐不願意讓祈少君陪著夜遊西湖,否則就衝祈少君此刻的態度,她早就一掌打上去了。
祈少君拿了一大錠金子賞給船頭兒,道:“晚上的也包了,換艘漂亮的!”
船頭兒發了大財,連忙答謝:“多謝大爺打賞!”
祈少君問道:“那第二件事呢?”
船頭兒指著西湖西麵的孤山,昂然道:“孤山之上,有咱們杭州城最引以為傲之所在無劍山莊!咱們杭州舊稱武林,而今無劍山莊的司徒莊主,正是現任的武林盟主,豈不是咱們杭州城的驕傲!”
祈少君笑道:“船老大,你好像還沒說,這第二件事所為何呢。”
船頭兒曬笑道:“這不正要說嘛!這第二件事嘛,七夕過後兩天,無劍山莊又要召開新一屆的論劍大會!而且這次特別盛大,武林大宗門派的掌門,還有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大部分都已到杭州了,這可是咱們江南武林數十年難得的盛會呀!”
祈少君恍然道:“原來如此,難怪西湖邊這麼多武林人士。”
其實他早已覺察,以他和慕冰的敏銳,自然也感到了有異樣的目光投向他們倆,但他並不太在意,而慕冰更是目空一切。
慕冰問道:“喂,你是不是也想去參加那個論劍大會?”
祈少君道:“哪有?何況這次論劍大會等同於武林大會的規模,我一個江湖無名小卒,有必要去那種地方丟人現眼麼?”
慕冰沉聲道:“那……至少,你可以去見見你那個叫曼玲的姑娘吧。”
祈少君心頭猛怔!他為什麼來杭州,現在總算是有點明白了!隻是沒想到慕冰旁觀者清,先抖了出來……當日司徒曼玲造訪閑卿穀,在石屋外和祈少君的交談許久,姑娘的聲音對於慕冰自然是敏感之極,那晚兩人同室而臥,慕冰為什麼對司徒曼玲的話題最敏感,還問東問西?
不過祈少君也無暇去想,他一回頭,隻見慕冰本就冷冷的麵容上,此刻更有怫然不悅之色,幹笑數聲道:“我和她隻是萍水相逢而已,我不是說了嘛,你是我未過門的……那個!當然隻陪你咯!”
“哼……”慕冰輕哼一聲,但是之前的不悅神情已然不見。
上船前,慕冰買戴上了祈少君買給她遮陽的輕紗鬥笠……
美麗的西子湖上,一葉小舟輕輕地遊蕩在西湖水麵上,看著蘇堤春曉、曲院風荷、花港觀魚、柳浪聞鶯和三潭印月……
小舟上,一個翩翩少年正悠悠哉哉地劃著船,對麵端坐著一位頭戴輕紗的白衣麗人、正在輕輕梳著她長長的秀發……
祈少君一邊劃、一邊慨歎道:“嗯,我們真沒白來。”
慕冰正遙望著雷峰塔,悠然道:“久聞西湖之美,果然名不虛傳。”
祈少君道:“不過我剛發現,還有比這西子湖更美的景色!”
慕冰轉過頭、看著他道:“是什麼美景?”
祈少君笑道:“就是你現在梳頭的樣子啊!”
慕冰嬌嗔一聲:“你……!”
祈少君曬然道:“我什麼呀?你長得這麼美,這是事實嘛!”
愛美終究是是女人的天性,盡管當年江湖上因為她的美貌令很多人甚至包括她自己也深受其害,但她也決不會因此而改變什麼。隻是,按照她過去的性子,別人這樣誇她,皆是別有用心、虛情假意,隻會令她倍加憎惡,但對於祈少君的真誠,幾次下來她卻漸漸地接受了。
但她還是冷作道:“是啊,倘若我是個醜女,你會對我這麼好麼?”
祈少君卻未說“好”字,隻是正色言道:“咱們走著瞧。”
船漸漸遊向三潭印月,隻見慕冰一直凝望著一處地方……
祈少君問道:“慕姑娘,你在看什麼呀?”
慕冰道:“雷峰塔。”
祈少君道:“雷峰塔?還想去戲台再看一遍《白蛇傳》?”
慕冰道:“不……我是在想,白素貞和許仙有沒有後悔?”
祈少君微笑道:“他們絕不會後悔。”
慕冰轉過頭來,問道:“為什麼?他們最後麵對這樣的結局。”
祈少君慨然道:“結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經擁有過的美好……世人都說神仙好,殊不知心有牽掛,無論是否圓滿,也勝過孑然一身。所以,盡管他們的結局令人遺憾,但這已經不重要,他們一定不會後悔曾經擁有過。”他沉凝了一下,又道:“何況,現實縱然殘酷,但相愛本身卻是不分界限的,管他什麼世俗天道,什麼人妖之分,隻要兩情相悅、矢誌不渝,即便有十個法海、十座雷峰塔可以分開他們,但也永遠別想分開兩顆堅貞不渝的心。”
聽到這話,慕冰不禁慨歎世人雖多,卻有幾人能如他這般率真灑脫。尤其是那句“相愛是不分界限的”話令她心弦牽動,她不禁嫣然道:“說得好,但願你永遠記得你今日之言。”
看到她拍著春蔥玉手,還有那比金銀珠寶還珍貴的的微笑,祈少君比什麼都高興,差一點連船槳都握不住了……
船劃悠悠蕩蕩的劃到了西湖中央停了下來,祈少君心情舒暢之下,取出自己隨身帶的那支玉笛,道:“慕姑娘,我吹曲子給你聽吧!”
慕冰想起了邂逅那晚,柔聲道:“好啊,差點忘了你會吹笛。”
祈少君額首道:“是我娘教我的,這笛子也是她留給我唯一的遺物。”
慕冰道:“那為何除了那天晚上,這麼長時間來都……沒聽你吹過?”
此話未道完,慕冰自己都隱隱感到有些羞慚,想想這麼長時間以來自己一直都用什麼態度對待他,他哪裏有心情吹曲子?所以說到最後,語聲也低下來。
但祈少君卻道:“那段日子我全神貫注地練功,這一路上又聽你唱歌那麼好聽,怎麼能掃了你的興致呢?現在你看難得如此美景,要是配以一曲清奏,豈不更妙?所以我也獻醜一下,吹首曲子給你聽聽。”
慕冰嫣然道:“好啊……!”
祈少君緩緩站直身子,將玉笛架到了自己嘴邊……
美麗的西子湖上揚起了一陣清脆的笛聲,音韻悠遊柔轉、悅耳動聽,宛如朱雀般的清鳴……優美的曲調吸引了所有正在乘船遊湖的的遊人們,各艘花舫上的歌女們也相繼來到船簷邊上聆聽,眾人都在環顧聲音的來源。
最後,所有的目光停駐在了三潭印月旁的一葉小舟上,隻見一位美少年閉著雙目、悠揚的吹著旋律,他吹起了七夕傳說中牛郎織女相會的曲調……
美少年的身畔,隻見一位美絕人寰的白衣女子,緩緩地摘下了頭上的輕紗,輕輕地梳理著秀發……
站在雷峰塔上的遊人,也聞聲俯瞰著西子湖麵上令人沉醉的一幕……
所有人都為慕冰的傾城之貌、還有她舉手投足間動人的姿態而傾倒,周圍的小船漸漸靠向他們所乘的小舟,遠遠望去真如百鳥朝鳳一般……他們遙望著美麗的慕冰、也聆聽著祈少君優美的笛聲……
笛聲也越發清亮悠遠、不絕於縷,入眾人之耳不由得沁人肺腑、心神一靜,如洗淨身上的塵俗,宛似天籟之音……
吹到最後,曲調如鬆濤陣陣、萬壑風生……!
美絕人寰的佳麗配以這悠揚的笛聲,這是西子湖上最唯美的畫麵!
待祈少君吹奏一曲完畢,睜開眼睛登時一鄂……隻見周圍全是遊船、船上的人都癡呆了,緊接著就是一陣連綿不息的喝彩……
“好!好啊!!”遊人們讚不絕口
幸好他有已過類似經曆,立刻做了個四方揖、朗聲道:“多謝!多謝!”
他緩緩坐下,第一眼先看到了慕冰正嬌笑嫣然地望著他,重要的是,他發現慕冰此刻的笑容,已經完全沒有了冷削和苦澀……
隻聽她春風柳絮般的聲音亦重現:“我現在有些感謝玄一道長了。”
“是她!沒錯!這樣的微笑!這樣的聲音!沒有了寒意,是邂逅那晚第一眼看到的那個她!”祈少君心潮起伏著,聽到這許久未聽到的柔美聲音,再看著這樣嫣然的神情,祈少君興奮之餘,臉也紅了個透,喃喃道:“慕姑娘,我……我隻是粗通音律,有辱清聽了……”
慕冰嫣然甜笑道:“記得以後要常吹給我聽!”
看著這樣的笑容,祈少君沉醉了,沉醉得居然樂極生悲!
“哎哎哎~~~~?!”他沉醉之下,腳跟磕到船簷、身子失控後仰!
慕冰失聲驚叫:“哎?!小心~~!”
不過祈少君此刻的武功非同小可,心念一起、身隨心動,一個鯉魚打挺,淩空前翻、再輕輕一把抓住船簷,躍回船上……
他曬然道:“唉!今天若是換了別人,就得暢飲這西子湖水了!”
音樂有一種神奇的魅力,它可以滲透入人們的內心,世人會不由自主地隨著它的旋律,出現喜怒哀樂……也許是因為祈少君剛才那優美的笛聲,回到河堤上的慕冰不再像上船之前那般冷若冰霜了,盡管所有人還是用那陶醉癡迷的眼光看著她,可是她總是會向看他的人甜笑一下。而世人看到她那醉人的眼波,要麼就是連忙閃過眼神不敢直視,要麼就是刻意的整整衣衫,生怕自己什麼地方不端莊……
祈少君一定還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邂逅當晚,正是因為他清新悅耳的笛聲,才令最初走出石屋的是那個溫軟如玉的慕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