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跟鐵哥提過閑卿穀麼?”祈少君心中不解,但也未多作思索,問司徒曼玲道:“哦,換言之……你是特地找來的?”
“是啊!啊?呃……”司徒曼玲脫口應聲,但隨即覺得漏了少女心跡,頓時雙頰泛紅,垂首嬌羞道:“其實……我也是隨便找找……”
可惜了她一番少女心思,祈少君腦中卻是在想:“隱秘的地方,隨便找找就給你找到這裏來,佩服啊……我還靠著鐵哥的指點呢……”他當然不知道司徒曼玲家學淵源,父親司徒蒼穹年輕時曾是享譽江湖的神捕,找尋隱秘所在自不在話下;他更不會了解,當心中喜歡、想念一個人時,那麼這個人無論到哪裏,自己總有辦法找到對方的,因為情感的牽絆就如一根情絲,指引著方向,所以說世上唯一能找到這閑卿穀的人,就是她司徒曼玲!
祈少君道:“那你今日造訪,究竟所謂何事?”
司徒曼玲緩緩走到涼亭裏,探頭看了看那道石門,輕聲道:“哎,這裏麵關的就是你師父托付你照顧的人?”
祈少君額首,一邊為她斟茶……
司徒曼玲又道:“聽說,這裏麵的關著的人名聲似乎很不好。”
祈少君手中茶壺一頓,眉頭微皺問道:“此話怎講?”
司徒曼玲道:“我回去後,跟我爹講述了我在蘇州的經曆,特別是你和鐵大哥的事情,又順便向我爹問起玄一道長的事跡,我爹說他年輕時曾與玄一道長是忘年交,他很敬佩這位前輩高人,直至八年前,絕情仙子禍害江湖,玄一道長仗劍除害,黃山翡翠池一戰將之誅卻,而道長自己也從此神龍見首不見尾……所以爹覺得,玄一道長乃是方外之人又慈悲心腸,不到萬不得已,應該不會對一個女子痛下毒手,所以這之中或許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
聽到這話,祈少君不得不佩服她並非隻是個刁蠻任性的千金小姐,竟也生得一副蕙質蘭心,但也不得不怨歎女人的嘴巴果然最藏不住話!
所以他連忙道:“你該不會全告訴令尊了吧?!”
司徒曼玲道嘬了一口茶,嫣然道:“當然沒有啦~~我可沒那麼八卦,我隻是跟我爹說我遇上了兩位俠士,至於你跟鐵哥的身份,我可是隻字未提;至於絕情仙子的事情也不過是揣測,哪能隨口胡謅……江湖已經夠不太平了。”
祈少君總算深深地鬆了口氣,暗付道:“總算她還知道輕重。”
司徒曼玲突然瞳孔一收,俏臉肅容道:“不過,今天既然被我找到這裏,那就是天意,今日我便要為民除害!”
突然間的態度轉變,也著實令祈少君心頭一怔,但隨即便嘖地一笑,搖了搖頭道:“這不是你的由衷之言。”語聲雖輕,但語意之中卻有著絕對的肯定。
司徒曼玲冷冷道:“何以見得?”
祈少君笑道:“恕我直言,你這個人雖然有些刁蠻任性,但絕非衝動魯莽之人,既然你知道絕情仙子聲名狼藉,是江湖上有名的毒婦,想必武功也絕非泛泛,何況你身為盟主千金,會貪圖虛名麼?”
司徒曼玲道:“那可不一定!如果我告訴你,我就是要親手除掉她呢?”
祈少君苦笑,付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絕情仙子何等人物,猜都猜得到不是你這個小姑娘能應付的,憑這點道行也敢來送死?”但這句話若是脫口而出,司徒曼玲心高氣傲,豈能受得了這種激?更何況,司徒曼玲的話並非出自真心,他也自不必當真,但他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蘇城月夜,他坦言告知鐵仲玉和司徒曼玲,受師父遺命要照顧一位女子,但也就是這麼一提,其他一切皆略過,未曾想到司徒曼玲卻上了心,回家後不但向父親探問,得知了絕情仙子的一些事跡,推測玄一交托祈少君的正是此女,更擔心這世人口中的女魔頭、會否對祈少君不利,甚至於……她不敢想下去;再退一步講,即便絕情仙子並非毒婦和女魔頭,但司徒曼玲每想到自己喜歡的人成天和別的女子朝夕相處,這可是她自己一心期盼的夢!
一念至此,美少女胸中陡生胡思亂想,若是今日不來看個清楚,恐怕她終日都得寢食難安!這種包含了情竇、憐憫、擔憂和妒忌的少女情絲,就連司徒曼玲自己也理不清。
而祈少君更全然不懂,反而還調笑道:“我說,我們好歹是朋友,你總不會好意思為難好友,更讓好友愧對先師在天之靈吧。”
“朋友……”司徒曼玲喃喃念叨著這個詞兒,似乎對對方的“弄巧成拙”頗感不悅,良久後突地冷然一笑道:“你錯了!刀劍麵前可沒有朋友!你不是奉師父遺命,要保護石門內之人麼?現在我來殺她,你難道不該挺身相護?”
祈少君道:“那是自然。”
司徒曼玲紫宸劍出鞘,正色道:“好!那就接戰吧!”
少年人雖不懂少女心意,但身為習武之人,祈少君頓時有所悟,他想起了當日軋神仙廟會,這位絕色少女刁蠻任性,又對自己的武功頗為自信,現在固然有所收斂,但畢竟身為武林盟主千金,所以現在所謂的為民除害,不過是鞘中之劍按耐不住罷了,但他深覺這大小姐甚是可愛,勾起了昔日戲弄茜茜的回憶,故意道:“不急不急,現在還不需要我動手。”
司徒曼玲柳眉一沉,問道:“為什麼?”
祈少君指了指眼前厚重的石門,哂笑道:“因為有它在保護屋內之人呢,你先把它敲開再說吧。”
他隻是戲謔之言,沒想到司徒曼玲如煙般一掠到石門前,先是冷言挑釁、再是對著石門拳打腳踢,可惜石門還是石門,既不會回應她也不會還手,但始終履行著自己的職責。
最終,不言不語、不聞不動的金剛岩石門,把司徒曼玲氣得七竅生煙。
祈少君起先暗笑這位大小姐有趣,可時間一長,他的神情漸漸凝重,因為他生怕石門會突然一開、隨之立見血光!畢竟,他對石門內的情形一無所知,但卻知道頭天晚上所遭遇的殺機,至今想來還覺得不寒而栗!
“好了!”他一把將司徒曼玲拉回涼亭。
司徒曼玲蹬足氣恨道:“算啦,不裝啦!真是的,裝什麼冷酷~~!”
祈少君不禁苦笑,原來她在效仿江湖上的那些冷血俠女。他笑道:“算啦算啦,你要真想‘為民除害’,還是直接找我得了。”
司徒曼玲美眸一閃,問道:“這麼說你肯接戰了?”
“接,當然接!”他固然擔心司徒曼玲會遭逢危險,但又怕司徒曼玲會誤以為自己覺得她打不過絕情仙子,不忍折損她自尊;司徒曼玲冰雪聰明,便即想到對方在關心她、擔憂她,一顆芳心直如飛到了雲端,嬌羞的甜笑足以說明心中的甜蜜想藏也藏不住,隻得低眉垂首、想盡辦法掩蓋麵靨上的羞澀。
“……司徒姑娘,你沒事吧?”祈少君溫聲道。
一聽到“司徒姑娘”這個稱謂,司徒曼玲雙頰上的嬌羞和甜笑登時一斂,柳眉一沉道:“唔~~~~?”
祈少君一愕,苦笑道:“好好!曼玲,你還好吧?”
司徒曼玲展顏一笑道:“好,我好得很……那就由你來接招吧?”
祈少君微鄂道:“喂,你真的要動手?”
司徒曼玲緩緩舉起紫色劍鞘,正色道:“你看我像是開玩笑?少君哥,你現在算是這山穀的穀主,有人上門挑戰,你若是不敢應戰,按照江湖規矩,就得勞煩你挪窩了。”言語之間,隻見絕色少女的眼波中精芒閃動,道:“劍已出鞘!你要你能勝過它,我便立刻離去!”
祈少君非心高氣傲之人,更非爭強好鬥之輩,可當此情形,他斷不會不敢接戰,何況對方是友非敵,於是朗聲道:“好!既然司徒姑……不不!既然曼玲願意賜教,在下卻之不恭!”他差一點又令司徒曼玲不愉。
龍吟劍出鞘、飛向湖麵中央,紫宸劍隨之跟上……!
遠遠望去,隻見閑卿穀的湖麵上,有兩道劍光不斷的交錯,不斷地碰擦出劍花來……兩個身法極快的身影疾掠在水麵上,顯是在比拚輕功、同時還在比劍,這種在湖麵上需要分心二用的比鬥卻也是難得一見!
這對少年男女……女的芳心牽動,斷不會再像上次那般下狠手;而男的雖然還不明白什麼樣的做法叫憐香惜玉,卻也做到了,兩個輕功絕高的身影不斷在湖麵上蜻蜓點水,旁人看來哪裏是比劍,倒像是唯美的劍仙俠侶下凡塵!
時辰一久,司徒曼玲感到這少君哥的武功比自己預想的要強出太多,傲氣頓生、出劍越來越快、越來越險,到後來隻見她周身都是劍光、逐漸凝聚成無數寒星!這一招是當今武林盟主司徒蒼穹根據暗器絕學“漫天星”演變的劍招,當全力施展時,對方眼前的劍光直如滿天流星,絢麗之中卻殺機無限,是司徒蒼穹專門用於絕頂高手較技,一招決生死的必殺之招!
祈少君豈敢輕敵,何況前車之鑒!
無極門劍法彙聚劍法大道,混自天成的劍招原本就無懈可擊,加之以龍翔九天式心法的糅合,天資奇高的他在最近時間內悟出了獨創的劍意,眼下正好有試招的對象,欣喜之下冷靜應對……
鬥至此刻,兩人再無顧忌!司徒曼玲絢麗得的蓮足點水、猛一前掠,劍網逼近,祈少君平劍當胸、凝目注視著……
電光一瞬間!炫白的劍網間陡現暗色一點,祈少君招隨心動、挺劍直刺那處暗點……“罄!”一招破解!劍網驟然消失,紫宸劍已被震開!
兩人同時掠回岸邊……
司徒曼玲驚付道:“好厲害的劍式!這招‘流星劍煞’我苦練了那麼久,居然被少君哥一招擊破!”
祈少君也驚付:“好淩厲的殺招!若換了上次在戲台,我已然一敗塗地!”
但他顧及對方是女子,連忙道:“曼玲!你真的很不錯!”
司徒曼玲嬌嗔道:“還不是被你給破解了!”
祈少君微微一笑道:“那我們再比比掌法如何?”
因為他最近參悟龍翔九天式的精奧,劍法、指功和輕功自不用說,他還從中悟創了一套剛猛淩厲的耀龍掌和一套暗合八卦迷蹤的潛龍信步,他不愧是不世出的奇才,單憑這一點,玄一道長亦可含笑九泉。
堪堪拆了三百多招,司徒曼玲漸漸不支……
“好了!停!”她突然嬌喝一聲,祈少君倒是有些意猶未盡,但心知對方是個姑娘,將她扶進涼亭……司徒曼玲一進涼亭便頹然癱坐,嬌喘連連、額上香汗涔涔而落,連喝了幾大口茶,似乎從未這麼累過。
祈少君卻若無其事,抱拳道:“曼玲,承讓了!”
司徒曼玲緩了幾口氣,喘聲道:“少君哥,你的武功真的很好哎!雖然我不想承認,可你讓了我太多了……”
祈少君笑道:“你也不必過謙,單論劍術和身法,你未必在我之下,倘若你內功與我旗鼓相當,勝負尤未可知……”
司徒曼玲再次見到這個少君哥不但武功高、人品又好,早已芳心暗許,所以她欣然不語……當然,沉默是金、不必贅述。
涼亭下,兩人歇息了半個時辰……
司徒曼玲輕聲道:“哎……你注意到沒有,剛才石門似乎開啟過。”
祈少君輕聲回道:“好像是。”
司徒曼玲問道:“裏麵的人到底長什麼樣?”
祈少君搖首道:“來了這麼長時間,從未見過。”
剛才是石門究竟有沒有開啟?誰也不知道,也不需知道,因為這道石門終有一日要打開,裏麵的人也終有一日要見天日!
司徒曼玲喃喃道:“神神秘秘的,不會真的是個女魔頭吧?”
祈少君苦笑道:“誰知道……師父臨終前,什麼都交代得很清楚,唯獨此事神神秘秘,不過這是他臨終的托付,女魔頭或許會害我,但做師父的總不會害死自己唯一的傳人吧。”
司徒曼玲嫣然道:“是啊,玄一道長泉下有知,定會很慶幸自己的選擇。”
祈少君謙笑道:“謝謝……”
司徒曼玲又道:“不過我也會努力的!少君哥,我們明年冬至,再在這裏比一場,你肯接下我的戰書麼?”
祈少君微笑道:“好!以後我就住這裏,隨時恭候大駕!”他又正色道:“不過……你得答應我,出去以後,萬萬不可將這裏的事情跟任何人講。”
司徒曼玲立誓會守口如瓶,然後再次依依不舍地告別了祈少君。
祈少君木立涼亭下,目送她離開,隻見她一路走向穀口處,又是一連回了七八次頭,可想而知如果祈少君喊她一聲的話,她不立刻倏地飛回來才怪!但她沒飛回來,因為祈少君沒有喊、也不會喊……
他緩緩回過頭,凝望著眼前的那扇神秘的石門。
“這麼久了,還是避而不見……”他暗念著
歸處的那段時光,玄一跟他說了許多事,卻唯獨此事,他一直到了行將就木之際,趁著回光返照才向他草草交代了一番,而且交代的時候,老道那神情和語氣、以及那被牽動傷感而不斷的咳嗽,不難理解恩師對於這石屋內的人一定是愧疚到了極致,甚至對愛徒都難以啟齒……
“唉………………”他仰天長歎,似有些迷惘和倦意。
畢竟短短時日,他便經曆了多起江湖逸事,盡管少年人膽大心細,然江湖之險惡遠非如此而已,真是前途艱險,深茫而不可測……